【编者按】2015年9月22日开始,习近平将对美国进行担任国家主席以来的第一次国事访问,两国社会都对此给予了高度期待。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王文恰逢当下在美国。他撰写系列文章,评析中美关系的现状与未来。
差不多10年前,有一个定位名词很重要:利益攸关方(stakeholder)。那是佐利克提的,这位后来还担任过世界银行行长的时任美国常务副国务卿希望用公司股票分红的原理来讲述中美对共同利益的承担。这两个词组都把中国放在相对平等的地位,但多少有绑定、固化了中国相对于美国的身份定位。
不过,在华盛顿拜访了一二十位著名智库学者与官员,他们对中国的看法各异,但共识是,希望中国能真正成为美国的“全球合伙人(global partner)”。
但怎样的“合伙人”,他们谁都说不清。
显然,美国对华想明确的定位,跟不上中国的变化,这正是美国人的焦虑与纠结之处。一般而言,美国人的思维逻辑是,先定位,然后再互动,是敌人或朋友?是左派还是右派?是自由主义者还是保守主义者?定位清了,后面事情就会好办一些。所以,这些年来,美国始终有着至今还未有明确答案的困惑:中国是谁?中国会怎样发展?中国未来会对美国如何?
在美国眼里,中国是有史以来国家综合实力最逼近美国、且GDP超越几成定局的崛起大国。苏联鼎盛时期的工业生产总值仅美国70%,早在1980年代中期,美国就已找到对付苏联的办法,但2011年中国工业生产总值就已超过美国了,美国却无计可施。日本一度叫嚷“买下美国”,以示“日本第一”的雄心,但1985年“广场协定”一招,即让日本陷入“平成萧条十年”、“平成萧条20年”、“平成萧条30年”……
在美国眼里,中国是善于与全球超级大国迂回博弈的全球大国。以民主自由为核心的美国意识形态外交霸权,受到了以改革不止为经济逻辑、以选贤任能为政治逻辑的中国发展模式的挑战;以管控全球16个交道要冲为基石、拥有600多个军事基地的美国军事霸权,受到了中国在外建海港、高铁和基础设施建设走出去的压力;以主导国际金融运行秩序为基础的美元霸权,在人民币加速之势下也受到了撼动。当然,博弈并不必然导致冲突,且有时悄然无息,这正是中国的高明之处。
所以,在美国眼里,中国还是最令美国无法痛下“遏制”决心的外交大国。美国对华军事领域的“拳击”姿态,往往遇到中国“太极”般的回应。中国外交资源以第三世界为基本盘、以第二世界为拓展区,还深入第一世界内部,以5500亿美元经贸往来,拉住了美国商界、企业界的主流。中美已同时在意识形态、军事安全和金融货币等三个领域展开有史以来第一次全球范围、立体化的大国博弈,尤其是2015年开始,“一带一路”倡仪的各大项目与规划逐渐进入实施期和推广期。
未来,人们再回顾1500年以来大国博弈史时,恐怕没有一对守成霸权大国与新兴崛起大国之争的博弈,像中美博弈那样富有观感,那么精彩。中美在全球各个点、线、面上进行空前的政策接触与利益触碰,但至今保持着和平与相对友好之态,且没有任何恶化为“冷战”的迹象,这无疑是大国关系致力于走出历史旧逻辑的“奇迹”前夜,而习近平主席访美恰恰是对这种状态的重大再确认,可谓意义深远,也是对两国具体战略执行团队智慧的巨大考验。
过去,美国人常笑中国外交:“你们的盟友没我们多。”听了这句话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有效的反驳:“虽然中国盟友没有美国的多,但敌人也没有像美国那么多哦。”每说起这句话,美国人的傲气通常会折损一半。很明显,金融危机以后,美国对自身政治体制和外交优势越来越不自信,再也没有底气对中国体制与社会发展道路颐指气使。
所以,以商业见长的美国人,再以类似公司股权式的用词定义中国身份时,中国能够回应的或许更多。如果美国真要把中国当成全球合伙人,那中国的估值恐怕不能低估。
第一,中国是一个懂得与人分利的全球合伙人。中国是不想仅与美国分享全球治理的“特权”。相比中美两国,G20因为集中了占据全球GDP总量80%的20个大国的智慧,对全球治理更有代表性。
第二,中国是一个善于包容他人的全球合伙人。中国在坚守本国国家利益的基础上,保持对美国的开放度与政策弹性,将一些争执聚焦点转变成共同利益点。比如,“一带一路”倡议在巴基斯坦已投入多个项目,而美国“新丝绸之路”战略在巴也有投入,中美在巴基斯坦的战略博弈,正在渐渐转化为两国对反恐、安全等议题上的共进、共荣与共生式的合作。
第三,中国是一个避免与人撕破脸皮的全球合伙人。中国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争端、利益分歧是大国中最复杂的,但过去30年,中国是唯一没有对外发动战争、与邻居彻底撕破脸皮的大国。多数情况,中国都做到了“吵归吵,交往还要交往”的姿态,这应算难得的涵养。
第四,中国是一个着眼于长远利益的全球合作人。目前看来,中国是有足够的战略耐心与战略毅力。中国已确定2021年、2049年两个“百年目标”,着眼于长远复兴,逐步推行中国战略,非但不急于、也不愿意与美国争霸,还包容与融合了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美国的参与与支持,这是很有难度的“合伙人”艺术。
在华盛顿两天了,我拿着这几条,常调侃美国智库同行:“您说,这样的全球合伙人得值得多少股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