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畔看法国民生

一百多年前，巴黎市的规划建设者乔治·尤金·奥斯曼用十八年时间建起一座富丽、精美、典雅的巴黎市。从城市建筑学、美学的角度讲，巴黎市的市政建设是举世公认的典范，直至今天，世界各国还在学习、效仿。但是从政治学、社会学的角度讲，巴黎市的城建又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老巴黎市虽然破旧不堪，但它为下层百姓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场所和就业机会，私搭乱建的街道成为下层百姓赖以生存的空间。而大规模的开发建设，毁掉了大量简易的就业空间，大批工人、手工业者、小业主、小商贩失去了就业机会。奥斯曼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追求城市的品位，追求城市的典雅、精美，而忽视了百姓的生计问题。在他的城建图纸上，没有为那些穷人留出应有的生存空间。他在为豪华大厦奠基的同时，也埋下了深深的社会仇恨。在那些整洁、美观的大街上，一排排新建的楼房价格昂贵，下层市民难以企及。富者更富，穷者更穷，加剧了贫富分化。下层百姓望着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望着新崛起的富丽堂皇的建筑，找不到自己的立锥之地，心中产生了失望和愤恨。

就在那浪漫时尚、精美如画、刚刚竣工的大街上，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无产者革命——巴黎公社起义。穷人和富人，在崭新靓丽的街道上激烈对抗，拼死博杀。有人把那场大厮杀归咎于建设新古典主义巴黎的功臣——奥斯曼。这种观点不无道理。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阶段，阶级矛盾固然是尖锐的，而巴黎市大规模的开发建设，又加剧了矛盾冲突，成为最后压到骆驼的一根稻草。

血与火的教训令后来的巴黎统治者清醒了许多，在此后的城市建设与管理中，采取了一系列的改进和补救措施，为下层市民提供了比较宽松的就业和增收空间，促进了街市的繁荣和社会的稳定。综观巴黎市“城管”的特点，就是“允许”多，而“禁止”少。

允许市民在塞纳河上经营风格各异的水上餐馆、宾馆和游船。塞纳河弯弯曲曲地流经巴黎市，塞纳河及两岸是世界著名的自然与文化相融合的风景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络绎不绝，巴黎市管理者利用这一优势，把居民就业扩充到极致，在塞纳河上，停泊和游荡着数千艘风格各异的船只。既有停泊在岸边的餐饮船、水上宾馆，又有游荡在河中心的游艇，还有私人休闲娱乐船只。到了夜间，岸灯船灯交相辉映，河面流光溢彩，妩媚动人，魅力无限。各国游人在流连忘返时，不自觉地加大了消费量，为巴黎做出了更多的贡献。

允许市民在塞纳河堤上开书摊。塞纳河两岸是著名的古典建筑群和一些重要的国家机构，包括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奥赛博物馆、总统府、大法院、国会、外交部等古典建筑和机构，是品位高雅的景区和行政办公区。然而，就在品位高雅的区域内，允许摆“铁皮摊儿”。在塞纳河两岸的混凝土坝墙上，安装着一组组大铁皮柜子，撑开柜子盖，就成了书报亭，里面琳琅满目，全是书、画、报刊和工艺品。这就是巴黎著名的河畔书市。无数书刊和美术作品从这里流向世界。

允许沿街住宅改造成店铺。当年，奥斯曼在主干大街上规划建设了一批大型百货商店、高档精品屋、高档酒店，而在一些小街巷里则缺乏小型商铺、小酒吧、小餐馆，就业空间不足。后来，巴黎市管理者允许小街巷里的住宅楼开设小商铺、小酒吧、小餐馆，极大地拓展了就业空间和增收空间。

允许餐馆、酒吧适度“占道经营”。巴黎市是在马车时代建设起来的，一些小街巷本来就十分狭窄，有些甚至还是单行道，但是，无论大街小巷里，还是宽阔的广场上，餐馆、酒吧、饮吧可以适度“占道经营”、“占场经营”，在街道上、广场上撑开遮阳布、遮阳伞，安上小餐桌，就可以摆饭场，类似中国的“大排档”。在著名的香榭丽舍大街上，酒店可以占人行道摆“大排档”；在窄窄的小巷子里，酒吧也可以适度占人行道摆“大排档”，行人只好侧身而过。不仅在巴黎市，在整个欧洲，好多街道、广场上都摆着“大排档”。赫尔辛基市总统府前的小广场上，既有旅游品市场，又有餐饮“大排档”，闹哄哄像农村大集。当然，多数广场上的“大排档”繁荣而不混乱，有总量的控制，并不是一哄而上，塞满场地。

允许开设流动旧货市场。巴黎市有著名的流动的旧货市场，中国人叫它“刨纲”（法语brocante的译音），每周日一次，在各区轮流转，类似中国的农村大集。虽然叫旧货市场，但是一些新产品也在里面交易。售货者向管理者交点摊位费就可以入市卖货。

当前，中国的城市在模仿外国所谓“现代化建筑”，都忙于打造“CBD”，都把充满商机的地段卖给开发商，建成了豪华写字楼、豪华大商场、豪华住宅、豪华店铺、豪华宾馆、豪华娱乐场所。中国城市表面上的豪华壮丽程度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欧美的城市。宽敞典雅的街道、壮丽的广场、碧绿的草地，一派整洁亮丽，但这都是“禁止摆摊”的地方。这不能不说是城管与商贩冲突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一座城市不能只考虑富人的生活，如果缺乏低档市场（包括便民市场、农贸市场、跳蚤市场、小吃街、小摊点儿、大排档等），城市功能就不完善，既不方便市民生活，也不利于解决下层百姓的就业和农产品进城问题，更不利于社会稳定。城市规划建设应当按照人口规模和需求，科学布局，规划建设一批低档市场，既便民，又促进就业，还能解决农产品进城难的问题，更能够缓解城管与摊贩的矛盾，一举多得。即使在寸土寸金的区域，也应该有低档市场，不能只剩下“豪华”与“高档”。高低档搭配，穷人富人统筹兼顾，城市功能才完善，社会才和谐稳定。城市在打造CBD的同时，也应借鉴巴黎的“补救”措施，多为下层百姓提供就业空间。当然，餐饮市场管理是一个难点，中式餐饮太油腻、汤水多，易污染环境，因此，对开放的区域和餐饮品种应当适度控制，可以允许经营西餐、西式快餐、冷饮以及汤水少的中式快餐和小吃，以保持环境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