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魅力的法国

法国人的悠闲，是在骨子里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你都能感觉到这不紧不慢的悠闲生活态度的流露。

法国人的假期之多，在世界上大概也数一数二。一般的公司里每人都有大约一个月的带薪假，加上名目繁多大大小小的节日，什么耶稣升天圣母降临诸圣瞻礼二战胜利，假期的数目就很惊人了。此外，自从几年前法国实行了37小时工作制之后，许多公司每月还会再补给职员一天到两天不等的带薪假。我做实习的时候，身边同事们常常假多得休不完，夏天里一走五个星期的都有，不免让我这个没假可休的实习生很有些愤愤不平。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法国人雷打不动的休假期，在这段时间里，你基本上不要想干什么正经事，因为但凡你想和某个人联系工作，他不是正在休假就是要去休假，天大的事都可以放到一边，休假回来再说。所以，每年的九月初，是法国人的rentrée，这个词和学生的开学是同一个词，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假休完了，该收心干活啦。

休假去哪里呢？上山下海干什么的都有。法国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西边有大西洋，南边有地中海和比利牛斯山，东边有阿尔卑斯山，所以休假是不愁没有地方去的。七八月的时候，巴黎城里的巴黎人会一下子少了许多。当然巴黎永远不会寂寞，因为这个时候各国的游客都会蜂拥而至，在地铁里你能见到各国的游人，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口音。我这个外国人，夏天里居然也煞有介事地给游人们指了好几次路。

法国人休假，从不想把自己弄得很紧张。我的朋友夏天去秘鲁，只让旅行社订了来回机票，背上包带上几本导游书就出发了，悠悠闲闲地把这个国家逛了个遍。留在法国休假的，通常在海边或山里租一幢度假小屋，每天晒晒太阳散散步爬爬山读读书做做运动，回去的时候顶着晒得发红的颧骨，领口开得大大的，露出晒了一夏天的皮肤，听到别人夸一句：T’es bronzé（你晒成古铜色的了），得意的笑就藏也藏不住。如果你这个夏天居然没有离开城市，如果你一夏天过去还是那么p?le（苍白），那你就只好准备着迎接别人目光语气里流露的无限同情了。

去年夏天，巴黎市政府突发奇想，在塞纳河岸边铺上沙，支上洋伞和躺椅，为没有条件外出度假的巴黎人以及来玩的游人造了个人造海滩。这个“海滩”，并不真正在塞纳河边上，其实和塞纳河还隔着一条人行道。所以，如果你想在这个“海滩”上晒太阳，就得有勇气忍受人行道上往来行人好奇的目光。没有想到，法国人居然趋之若骛。周末在河边上逛一圈，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穿着比基尼游泳裤戴着墨镜身材或好或坏的法国人在施施然地晒太阳。我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可笑，但不免也喜欢他们那自得其乐的劲头。

法国人总是懂得充分利用每个周末的。公司里加班固然是常事，但是周末想让法国人工作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在他们看来，周末就是自己的时间，天王老子也不能干涉。在中国工作时，我的法国同事们实在难以接受春节五一节这些公众假期调整工作时间，周末还要上班的规定。于是我们就有福了：公众假期我们和大家一样歇着，别人周末上班我们还是歇着。

法国人将工作和休闲分得如此清楚，以至于每个周日所有的商店几乎都关门，没有太多人愿意牺牲周末的休息时间来多做一点生意。周日还营业的商店，不是位于热门的旅游景点，就是中国人越南人或阿拉伯人开的。你可以笑法国人没有商业头脑，商店放弃大好的挣钱机会，但是对他们而言，生活里有远比这个重要得多的东西。

那么周末一般干什么？探亲访友，这是比较经典的。另外，法国小，开车去哪里都很方便。在巴黎的时候，朋友们常会开车到郊外，随便找一处树林野餐，吃完饭在草丛里打个盹，听听风声鸟鸣，再到田野里走走——在欧洲，人和自然的关系十分接近。要是留在巴黎城里，可干的事也不少。天气好的时候，到卢森堡公园杜勒里公园去，拉张椅子一坐半天，有时干脆就在草地上躺着趴着，天气再热一点法国女郎们的比基尼都会上场。又或者，大街小巷那么多的咖啡馆，要上一杯espresso，眯着眼看街上行人来来去去，也是很惬意的事。天气不好的话，那些大大小小的博物馆电影院总是很好的去处。巴黎的大博物馆大美术馆常常需要排队，尤其是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所有国立博物馆都免费，队伍就会拉得很长了，有时一排就是一两个小时。队伍中游人固然多，巴黎人也不少。大家都极有耐心，安安静静，不焦不躁，随着队伍慢慢向前挪，仿佛拥有全世界的时间。

在平常的日子里，法国人的步调也绝说不上紧张。他们晚餐时间，总在每天晚上八点以后，如果有客人的话，一顿饭吃上一两个钟头是免不了的。吃饭时间比他们更晚的，大概只有意大利人西班牙人这些南欧人——大体上来说，越往南的欧洲国家，节奏越慢。朋友们开晚会或者去泡吧，约会订在晚上十点以后也是常事，而这个时间，对许多中国人而言，已经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此外，法国人又是世界知名的迟到大王。如果有法国人邀请你晚上八点去他家作客，你迟到个二十分钟也没有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提早。否则，你一定会看见一个什么都还没准备好，被你弄得措手不及的主人。

这种悠闲的生活节奏，不可避免地要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效率。他们办事之拖拉，在欧洲人里是出了名的。我和法国人工作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每个项目之前兴致勃勃地做一堆计划和时间表，可到头来很少能按照计划实行。更糟的是，这拖拖拉拉的办事效率只对自己，不对他人。他交待给你要办的事，总是火烧火燎地催着，仿佛天下最紧急的事莫过于此，但是东西一转到他手里，会就此杳无音讯，想知道后续吗，你且等着吧。

在学校里学习也一样，同学们常常要一起讨论案例。昨天好朋友Beno?t告诉我他的一个小组讨论过程，颇为经典：

大家约好上午九点碰头，九点半的时候，人陆陆续续到了；

Jean和David还没到，怎么办呢？打电话找他们吧，David的手机没开机；

Jean说他十点到，大家于是一边等他一边聊天；

十点半，Jean终于出现，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学校食堂就开了。一个小时好象讨论不出什么名堂，这样吧，大家把工作分分，各自回家去做好了；

Beno?t分到开头和结论部分。既然不知道中间部分的分析结果会是什么样，他只好自己回去编…

当然这里我又有以偏概全的嫌疑了，我认识的法国人中，也有不少是工作态度极严谨，效率极高的。但是总体来说，我一直觉得法国人更适合做朋友而非工作伙伴。

就我自己而言，我是很喜欢法国人这悠闲的劲头的，也许是因为这和我性格里的某一部分特别契合吧。和他们交往久了，他们的生活态度对我有潜移默化的作用。我更懂得怎样让自己活得丰富，怎样从微小的细节里得到快乐。

其实，细想起来，最深谙悠闲二字精髓的，是中国的古人们。只不过，在这个忙忙碌碌，瞬息万变的时代里，我们好象已把原来的一切都遗忘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排着队匆匆赶路，队伍中的你，会不会偶尔选择掉队？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已变成一列飞速向前一刻不停的火车，车上的你，会不会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