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公元15世纪,英国国王查尔斯(King Charles)向8位对其取得皇位有着重要贡献的贵族颁发了一张皇家特许状,允许他们可以在北美大陆建立属于自己的殖民地。这些贵族选中了北美大陆南部长满棕榈树的一片土地,建立了卡罗莱纳省(Province of Carolina,在拉丁语中Carolina意为Charles Land,即查尔斯的领地)。当时西班牙殖民者也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开拓,但是他们与北美印第安人部落不时发生战争,最终只能退到佛罗里达、墨西哥以及中、南美洲等区域。卡罗莱纳富饶的土地能够为英国王室和殖民者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但是围绕控制权的内斗导致1729年殖民地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前者单独形成了南卡罗来纳省(Province of South Carolina),即现在的南卡罗来纳州(State of South Carolina,简称南卡州)的前身。
今日之南卡罗来纳州东临大西洋,北面为北卡罗来纳州,西南为佐治亚州。该州人口位列全美第24位,面积位列第40位。作为北美早期13个殖民地之一,南卡罗来纳曾最先批准邦联条款,并于1788年5月23日批准美国宪法成为联邦第八个州。然而,作为一个典型的南部州,南卡罗来纳在美国内战时期于1860年12月20日第一个退出联邦,直到内战结束后的1868年6月25日才被重新接纳为联邦的一员。
内战之后,南卡罗来纳的重建之路相当曲折,特别是种族问题长期以来成为困扰该州政治稳定的主要挑战。19世纪晚期,由于推行人头税、居住权以及读写能力测验,大量非洲裔美国人在事实上被剥夺了投票权。在1900年的美国人口普查中,非裔美国人占南卡州人口的比例达到58%,但是这占绝对多数的近80万人口在该州几乎没有任何政治代表。3K党的盛行及禁止白人与黑人通婚的立法,更进一步撕裂了多元民族融合的梦想。同样不容忽视的是,南卡罗来纳的两性平等问题也十分突出,该州是全美女权运动最为弱势的州之一。当20世纪20年代,美国妇女在宪法第十九修正案通过后取得投票权时,南卡罗来纳州拒绝批准这一修正案。直到1969年7月1日,南卡州才在由州议会通过该修正案,给予妇女迟到了半个世纪的合法投票权。虽然选举权得到了法律保障,南卡州妇女的被选举权仍长期受到忽视。时至今日,该州在全美的州议会女性代表比例为最低,仅有10%(平均水平为23.7%,科罗拉多州最高,为40%)。
不得不说,种族问题和两性平等问题一直都是美国长期面临的挑战,在南卡州尤其如此。共同的价值理念与美德的历史传承应该是愈合这种社会创伤最好的良药之一,而这从该州设计的25美分硬币中就可见端倪。
如同宾夕法尼亚州的硬币一样,南卡州的硬币设计也融合了诸多别具特色的代表性元素。在硬币图案的左侧,是一只南卡州分布很广的鹪鹩鸟在抓着一束当地盛产的黄色茉莉花。鹪鹩清脆的叫声象征着南卡州人民的热情,茉莉花则寓意该州拥有富饶的资源和迷人的风景。硬币图案的右侧是一棵茂盛的棕榈树,象征着南卡罗来纳州的力量。图案背景是南卡州的地理轮廓,正中的五角星指该州的首府哥伦比亚市(Columbia)。谈到硬币中的这颗棕榈树,还有着一段耐人回味的故事……
棕榈树在北美较为常见,广泛分布在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和南、北卡罗莱纳州的沿海地区。有人曾经尝试过食用这种树的幼芽,颇似卷心菜的味道,因此这种树也被称作卷心菜棕榈。就南卡州而言,临近该州重要城市查尔斯顿(Charleston)的苏利文岛(Sullivan’s Island)就布满了这种树。
在北美独立战争期间,查尔斯顿曾经是北美大陆第四大城市,也是英国王室的主要财源地和皇家海军战略物资的供应地,其战略意义非同小可。在华盛顿将军把英军赶出波士顿之后,英军就将目光投向了南卡殖民地的这个战略重镇。1776年6月2日,英国皇家海军舰队驶近苏利文岛。从兵力对比上看,英军同南卡州守军的强弱简直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由皮特·帕克爵士(Sir Peter Parker)率领的英国皇家海军拥有包括旗舰布里斯托号(Bristol)在内的20艘舰船,此外还有亨利·克林顿爵士(Sir Henry Clinton)率领的3000余名英国陆军与海军士兵。在他们的对面,威廉·莫特里上校(Colonel William Moultrie)率领着几百名士兵和一个残破的防御工事静候强敌。
莫特里是一位46岁的查尔斯顿当地人。他在1761年南卡殖民地同印第安人部落的战斗中表现不俗,不仅作战勇敢而且培养了指挥才能,积累了战斗经验。在1774年,他被选为南卡殖民地第一届大陆会议的代表,并在1775年被委任为南卡罗来纳第二团的上校。独立战争打响之后,他是查尔斯顿防御战的副指挥官,并负责守卫苏利文岛。从地理位置上看,苏利文岛是查尔斯顿的扼守要塞,一旦拿下了苏利文岛,攻取查尔斯顿便犹如探囊取物。
对于莫特里来说,他面临的防卫任务极其艰巨,尽快建立一个牢固的防御工事势在必行。但是偏偏在苏利文岛上,石头是一种稀缺的资源。机灵的莫特里于是只能就地取材,而他可以利用的便是沙子以及——棕榈树。莫特里将棕榈树的树干拼接在一起,组成相隔16英尺宽的两道木墙,然后在中间的空隙地带填满了沙土。由于英军舰队快速逼近,苏利文岛上的防御工事只完成了东面和南面两侧,这使得苏利文堡垒成了一个“L”型。除此之外,可供莫特里调配的就只剩下区区26门加农炮。
两天之后,乔治·华盛顿将军委派查尔斯·李少将(Major General Charles Lee)前来指挥南卡当地的防御战。在详细调查了敌我力量对比之后,李少将决定弃守苏利文岛。但是南卡总督约翰·拉特里奇(John Rutledge)坚决不同意,他要求莫特里坚守阵地。为了给莫特里鼓舞士气,他增派了450名士兵,与有着“沼泽狐狸”(Swamp Fox)绰号的弗朗西斯·马里恩(Francis Marion)和托马斯·夏默特(Thomas Sumter)一同守卫苏利文岛。另外,拉特里奇还派威廉·汤普森(William Thomson)率领一支部队驻守苏利文岛东北部。因为此处防御工事未能及时完成,汤普森的部队只好专注于该岛同附近长岛(Long Island)之间狭小的海峡以迎接进犯之敌。
英军方面,克林顿爵士率领部队登上了长岛,希望从此处涉水迂回至苏利文岛的东北部。与此同时,帕克爵士命令包括拥有28只火炮的艾龙号(Acteon)在内的三艘舰船从苏利文岛西侧迂回,一旦到达该岛后面就可以令毫无防备的岛上守军腹背受敌。从军事战略上看,英军正面优势炮火攻击辅以两翼迂回包抄的作战方案相当完美,不过他们却忽视了战争中相当重要的一些因素,即中国古老战争学说中侧重的“天时、地利、人和”。
首先看天时。当6月28日晨攻击发起时,负责在长岛涉水渡过浅滩以登陆苏利文岛的英军部队恰好赶上了涨潮。士兵们被困在齐肩深的海水中,给了岸上缺少防御工事的汤普森守军极佳的战机。他们向英军发起猛烈攻击,而克林顿爵士的部队在汹涌的潮水中毫无招架之力。
其次再看地利。负责从苏利文岛西侧迂回的艾龙号及其他两艘舰船同样遭遇厄运,他们未能准确估计港内水深而不幸搁浅。其中两艘船挣扎着驶回了外海得以侥幸逃生,而满载火炮的艾龙号则倒霉得多,困在浅滩上动弹不得。无比尴尬的船长只能下令弃船逃生并由其他舰击沉该船。至此,帕克爵士两翼迂回的战术彻底落空,令他只能孤注一掷从苏利文岛正面,利用炮火优势击毁守军防线。
在接下来的整整十个小时里,英国皇家海军的火炮隆隆作响,火光闪烁不间断。炮弹出膛喷射的气浪和爆炸后激起的浪花使得苏利文岛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不过出乎英军意料的是,尽管炮火猛烈,苏利文堡垒却几乎毫发无损。实际上,大部分炮弹都被弹性优越的棕榈树反弹到了海里,偶然有部分威力更猛的炮弹击中工事,也只是钻入了沙土之中,难以对工事造成显著破坏。当然,如此连续猛烈的炮击也并非毫无效果,一枚炮弹击中了守军部队的旗杆,殖民地的旗帜——蓝色底纹并装饰以白色新月图案——缓缓坠落在地。查尔斯顿城内的居民通过望远镜焦急地注视着这场战斗,当他们看到旗杆倒下时不禁连连发出叹息之声,不过随后这些叹息被一阵阵的欢呼声取代,因为此时一名叫做威廉·杰斯帕的中士(Sergeant William Jasper)从战壕中一跃而出前去抢救旗帜。杰斯帕向指挥官高声呼喊道:“上校,我们的战斗不能没有这面旗帜!”随后,他就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爬上了已经被炸成一片焦土的堡垒高地,从旗杆上取下旗帜跃回战壕,将旗帜绑在炮筒制成的临时旗杆上,使其又一次飘扬在堡垒上空。
接下来就要说到“人和”。受到杰斯帕英雄之举的激励,处于兵力弱势的守军更加众志成城,他们的顽强终于得到了回报。战至中午时分,守军加农炮的一枚炮弹击中了英军旗舰布里斯托号,帕克爵士负伤,被罢黜的前总督威廉·坎贝尔勋爵(Lord William Campbell)更是伤势严重。到了晚上9时30分,帕克爵士意识到此战必然无功而返,只能下令停止战斗。在夜色掩映下,帕克爵士命令舰队驶离苏利文岛。与垂头丧气的英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查尔斯顿军民举城欢庆。此时,燃烧得火光冲天的艾龙号成为英军惨败的缩影,有人说,艾龙号上翻腾的浓烟恰似一棵茂密的棕榈树,这一形象的比喻很快流传开来,并同新月图案一起构成了南卡州的州旗图案。
南卡罗来纳人的座右铭:“我们心怀希望,只要一息尚存”(While I breath, I hope.原文为拉丁文:Dum Spiro Spero)是对这场史诗般的以弱敌强的查尔斯顿防卫战最好的诠释,而它也同时是南卡罗来纳人持续不懈地建设一个多元和谐家园永恒的激励。
(张旭东 作者系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研究生、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