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兹别克斯坦东干文化中心会长白东山在东干村口向采访团介绍东干村历史和现状。 人民网记者赵亚辉 摄
白东山的六弟、弟媳展示大女儿在乌鲁木齐上学期间的奖状——“首届外国人汉语及中华才艺大赛‘丹青雅韵’中国画比赛三等奖” 人民网记者赵亚辉 摄
人民网塔什干10月6日电 (李宇浩)提起华侨,人们一般想着只有福建、广东、浙江等沿海省份才会在国外有侨民。谁曾想,深处内陆的陕西,也有那么多的海外侨民。自从获悉中亚这一带有一群陕西人(当地称“东干人”)的信息后,那里就像神秘而诱人的“世外桃源”一样,令人民网“行走新丝路”采访团心驰神往。
人民网“行走新丝路”采访团一行抵达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后,立即驱车前往位于塔什干州塔尔岂可县的陕西村。得知我们前来采访的确切消息后,乌兹别克斯坦东干文化中心会长白东山早早地在村口等着我们。快到村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位高大结实的典型陕西人站在那里,分外亲切。如果不是看到路上的俄文路标,一定以为我们来到了陕西的某个村落。一下车,看到白会长,听到那一口熟悉的陕西话,瞬间感觉地图上从西安到塔什干标注的4800公里的距离是那么近。他看到我们一行人,激动地问:“我说的陕西话,你们可以听懂吗?”采访团的领队是人民网副总编赵亚辉,恰巧他是陕西人,因为自己小时候的邻居和钢琴老师都是陕西人,所以听起陕西话来也完全没有障碍。我们同时点点头说:“听得懂。”白会长紧紧地握着老乡的手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陕西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虽然语言好不容易传承下来了,但是最近这些年年轻人被同化得也很快。”白会长一面向我们展示东干人保留文化传统的不易,一面也向我们表露了他的担忧。白会长毕业于塔什干大学,主修民族学,后来曾在苏联历史研究所和乌兹别克历史研究所工作过,1987年还当过塔什干州的议员。临别时,白会长对我们说他目前想做三件事情:在东干村建一个文化中心,既可以让东干文化不断传承,也可以为当地东干人创造就业岗位;发表自己的亲自写的书《东干人家庭历史与现状》,让更多人了解这个群体;希望每年能给东干村20个回中国学习的留学生名额,让年轻人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白会长继续向我们说道:“以前东干村里有99%的人会说陕西话,现在只剩下40%了。以前大家都住在一起,常常讲陕西话,现在很多人进城生活,离开了陕西村,慢慢不用再讲陕西话,生活习惯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了。与当地人越来越融合是好事,可是另一方面,我们自己的文化也在慢慢消融。”
白会长带我们进村的一路上,见到的东干人,好像都与他沾亲带故,用他的话说:“在我这儿,随便拉出个回回娃(回族孩子),往上翻几辈都是亲戚。”东干人见面喜欢问“好着哩没”并主动过来和你握手。进村路上碰到人,他们总会停下来亲切地问这问那。或许有人会觉得不适应,对别人盘根问底,像是在专门打听别人的隐私。我留心体会,他们这么做,并不是一般的形式上的寒暄,而是人与人之间真心实意的的关心。
从知道我们要去采访东干人那一刻起,心底就冒出来很多疑问:这些陕西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们出去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回来过?他们在陕西还有亲戚吗?他们现在的日子是如何过的?他们心中的中国和陕西是什么样?
据白会长介绍,这里的东干人是晚清时期我国西北回民起义失败后,向西行进,于1877年12月从新疆喀什向北翻过天山,进入中亚地区,当时仅剩几千人。经过近140年的繁衍生息,生活在中亚的东干人如今已经达到十几万人,分布在中亚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这三个相邻的国家。白会长听前辈们说,陕西人刚到塔什干的东干村时,这里还是一片4、5米高的芦苇地,人们用锄头清理干净了几百公顷的芦苇,开始种植棉花、水稻和一些蔬菜。直到现在周边农贸市场里很多蔬菜的名字还沿用了当时的陕西话的发音:辣椒叫“辣子”,红皮萝卜叫“水萝卜”。
白会长带着采访团一行人来到他六弟家,推开大门,他六弟和弟媳已经在桌上放好了葡萄、梨、麻花和散子(一种陕西当地的油炸小吃)。东干人就餐大都是在大炕(现在多是木制的大床)上或地板上铺张大毯子,再铺一圈儿坐垫,中间放张桌子或是台布,男人们依照辈份和年龄有序而坐,客人们是一定要坐上席的。桌子放在院子里的一张木床上,木床上方是葡萄藤架子,他们家多一半的院子都被葡萄架笼罩着,屋后有一个大园子,园子里有供自家食用的菜蔬和各种各样的果树,有苹果、梨、桃、杏、核桃等。两口人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客人,显得有些局促。没一会儿,他俩拿出他们大女儿在乌鲁木齐上学期间的奖状——“首届外国人汉语及中华才艺大赛‘丹青雅韵’中国画比赛三等奖”,跟我们聊起孩子们的事情后,两口人放松了很多。
白会长还告诉我们,这里的东干人除了语言上都说陕西话以外,还有很多风俗习惯一直沿用至今。这140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东干族始终没有忘了陕西,回到老家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在汉字已经失传的情况下,他们艰难地、顽强地固守并传承着陕西文化。至今,在东干族内部,依然用晚清时的陕西方言交谈,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同样沿用当时的风俗,使用的文字也是用俄文字母拼写出来的陕西话。听白会长说,现在如果有年轻人结婚,仍然要去厨房拜灶王。在失去文字的情况下,一代又一代人口授相传,至今延绵不绝,这不正是民族的秉性,也正是东干人上百年来乡音不改、民风不移的根本力量所在吗?
白会长一直跟我们念叨一件事,1998年,当时的驻乌兹别克斯坦大使从国内给他们带来了专家,教他们培育蘑菇的技术,村里人至今受益。他想着什么时候还能从国内请一些培育蔬菜大棚的专家,教教村里人如何种植大棚蔬菜。他这几年每年都会回陕西看看,在陕西临潼还有一些亲戚也慢慢有了来往。虽然回到国内更熟悉,但是毕竟从小生长在乌兹别克斯坦,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帮帮村里人,还能做点儿对东干文化传承有益的事情。
如今,各种文化的冲击和渗透越来越强烈,东干人却还能固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实在是难能可贵。但同时在东干村,外来文化的冲击也无处不在,生活固然丰富了,但也不能否认,他们可能因此失去了很多引以为豪的东西。很多人在无意识里就被这股潮水淹没了,特别是年轻的一代,他们脚下的“根”扎得不够深。在古代,由于地理方面的原因,会阻碍文化之间的交流,使一种文化更容易保存其纯洁性。但是在今天,通讯如此发达,科技发展如此迅猛,外来文化无孔不入,未来的东干文化将如何走自己的路呢?这不仅是东干人要思考的问题,也是许许多多关心东干文化发展的人的忧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