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
人民网>>国际

美国种族歧视鸿沟依旧(特别关注)

本报驻美国记者  章念生  张梦旭
2018年06月28日05:33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小字号

  罗德耐蒂(右二)和她的孩子们。
  本报记者 章念生摄

  4月12日,在美国费城一家星巴克连锁店,两名黑人因没有点东西而被警察逮捕。之后,此事件引发民众抗议。图为4月16日,人们在涉事星巴克门店抗议。
  新华社发

  堪萨斯城一家非洲裔经营的社区超市。
  本报记者 张梦旭摄

  堪萨斯城东部非洲裔社区低矮、破旧的民居。
  本报记者 张梦旭摄

 

  贯穿密苏里州最大城市堪萨斯城南北的特罗斯特大街,将城市一分为二。这条大街在美国种族隔离史上有着特殊的意义,大街以东是政府划定的非洲裔美国人社区,以西是白人社区。50多年过去了,法律意义上的种族隔离已随着《民权法案》的颁布而成为历史,但现实中的种族界限依然沿着这条大街横亘在当地人心中。

  一条大街隔出两种生活

  “小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千万不要随意穿越这条大街,否则可能被送进监狱。”今年42岁的马文·莱曼告诉本报记者。莱曼是非洲裔美国人经济发展研究所执行主任,这是一家致力于促进非洲裔美国人社区经济发展的组织。“即使在今天,非洲裔美国人和白人也基本以这条大街为界而居,很少有人打破惯例。”他说。

  大街以东多是一栋栋一两层的小房屋,外表斑驳,街道狭窄,很少能见到医院、超市、银行等公共服务机构。莱曼说,这里的非洲裔人群多数都租房住。由于种族隔离时期的限制,加上银行对住房贷款采取的歧视性政策和差别利率,非洲裔美国人拥有产权住房的比率很低。他们从白人业主手中租赁房屋,每月租金300到1000美元不等。

  特罗斯特大街以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有林立的高楼、亮丽的购物街和宽阔笔直的马路,民居多为独栋别墅,整齐气派。

  “一条大街隔出了两种生活,我们就仿佛是二等公民。社区缺乏基础设施,缺乏工作机会,成了被美国遗忘的角落。20年前,我父亲告诉我,机会在城市的西边,遗憾的是现在依然如此。我们必须要为改变这种不平等状况而战斗。”堪萨斯城非洲裔美国居民安德拉·杰克逊对本报记者说。

  堪萨斯城所在的密苏里州位于美国中部。该州第二大城市圣路易斯同样饱受种族问题的困扰,被列为当今美国种族歧视问题最严重的十大城市之一。圣路易斯城区西部和南部是白人社区,道路整齐,设施完备,房屋整洁。北部的大片区域,则是非洲裔美国人社区,整体破败不堪,著名的弗格森事件就发生在这里。2014年8月9日,在圣路易斯市郊区的弗格森小镇,18岁黑人青年迈克尔·布朗在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遭白人警察拦截搜查并被开枪打死。此事在当地及美国其他一些地区引发大规模的游行抗议,一些地方演变成骚乱。

  圣路易斯虽然不像堪萨斯城那样有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白分界线,但事实上的界限根深蒂固。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乔治·布朗社会工作学院项目经理米歇尔·维斯豪斯说,在《民权法案》通过前,圣路易斯市政府公开划出种族居住区域,规定白人社区的房子不能出售或出租给非洲裔美国人。1967年之后,虽然取消了公开的歧视,但政府在规划时,只允许白人社区附近建独栋别墅,北部的非洲裔社区只能建多层住宅或者是小面积独栋房屋。

  如今,圣路易斯的居住结构基本维持了50年前的模式。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圣路易斯分会会长阿杜珀斯·普路易斯说,当他到白人社区办事时,经常被警察尾随、盘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种族主义住房政策导致的结果就是,人们不在一起居住,不了解彼此,也不同对方说话。”乔治·布朗社会工作学院发布的一份名为《圣路易斯种族隔离现状》的报告中这样写道。

  社区常常传出枪声和警笛声

  弗兰德一家住在位于圣路易斯城区北部的非洲裔聚居区,距离弗格森事件案发地点不到3英里(1英里约合1.6公里)。

  本报记者到访的时候,大约是下午6点,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寂静得令人不安。

  与别家相比,弗兰德家的两层独栋房还算整齐。进门就是客厅,约十来平方米,因为挂着很厚的窗帘,屋里光线很暗,必须开灯才行。两张旧沙发,一台电视,旁边有架老式电子琴。旁边是餐厅,与客厅大小相当。后面是厨房,非常狭小,几乎转不开身。

  “我们在家经常听到枪声、警笛声。”单亲妈妈罗德耐蒂告诉本报记者,“听到枪声,我们就赶紧躲进屋子里,知道又出事了。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社区已经见怪不怪。”

  罗德耐蒂是一位拥有硕士学位的高级护士。弗格森事件发生后,她就想搬离这一社区,由于儿子戴维·弗兰德刚上高中,她只好作罢。如今戴维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了,他们全家决定搬到加州去。

  罗德耐蒂决定搬家,不仅因为这里没有安全感,更因为工作上始终受到歧视。她在一家护士培训机构工作,还在一家诊所兼职。她说,尽管白人同事的学历不如她高,工作不如她努力,可是他们总是先得到升职机会,而她却一直在原地徘徊。

  有次接诊,一位白人病患明明看见罗德耐蒂身穿护士制服,胸口别着工作卡片,却视若无睹地连声问:“护士呢?护士在哪里?”罗德耐蒂说,她决心教育孩子们要加倍努力,接受良好的教育,让自己更有竞争力。而孩子们也都明白生活的艰辛,学习特别努力。

  戴维在詹宁斯高中排名第一,但只入读了全美排名100名左右的伊利诺伊理工大学。这一现状反映了以非洲裔学生为主的学校普遍面临的困境。调查显示,1994年以来,非洲裔学生的大学入学人数翻了一番,但主要是进入社区大学就读。顶级大学非洲裔学生入学率没有大的变化,甚至有所下降。比如哈佛大学目前非洲裔占新生的比例就比1994年下降了1个百分点。而且非洲裔孩子在大学的辍学率也更高。

  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非洲裔美国人研究系主任杰拉尔德·厄尔利对本报记者说,受限于家庭经济社会地位,非洲裔孩子所接受的综合教育水平落后于白人孩子,进入大学后会有更多的自卑感、不适感和隔离感。在这个大氛围制约下,即使所有硬件基础都相同,非洲裔家庭的孩子也更难取得成功。

  教育与日后的就业直接关联。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去年10月公布的数据,在20岁至29岁的大学毕业生中,非洲裔的失业率为21.6%, 同年龄段白人的失业率为8.8%,前者几乎是后者的2.5倍。

  在美国,尽管法律规定包括非洲裔在内的各族裔均可在同一所学校就读,但由于非洲裔和白人在居住上的隔离,非洲裔社区的学校几乎清一色是非洲裔孩子(詹宁斯高中非洲裔占98%)。这些学校所在的地区,财政基础薄弱,所能得到的资源投入相较白人社区的学校少之又少。《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指出,白人中产阶层和富人阶层,努力要在好的学区购置房产,而许多收入水平不高的非洲裔和拉美裔家庭的孩子们,却只能在设施简陋、管理松散、教学质量堪忧的学校就读。

  非洲裔就业障碍重重

  非洲裔美国人艾丽西亚·沃克是堪萨斯城一家银行的公关经理,兼做一些小生意。踏入职场20年,她有着比别人更多的辛酸。

  沃克对本报记者说,作为一名非洲裔美国人,做生意比白人难得多。首要障碍来自于贷款。银行往往不相信非洲裔美国人的还款能力,他们获得贷款的机会比白人要少得多;其次,非洲裔美国人受教育程度往往偏低,不善于利用政策和商业技巧;第三,美国媒体对于非洲裔美国人经营的餐馆、超市等,总拿着放大镜来对待,给人造成非洲裔美国人的经营场所不安全、不可靠的印象。她说,在资金周转最困难的时期,她不停地通过信用卡透支才勉强维持资金流,因为银行拒绝向她放贷。

  对于沃克所说的困难,经营房地产的凯伦·布雷肯里奇深有同感。他对本报记者说,他曾经看上一套公寓,在申请贷款时,银行提出的利率之高异乎寻常。而他的一名白人商业伙伴,同一时期、同一地点购买公寓,在同一家银行拿到的贷款利率比他低了5个百分点。

  尽管非洲裔占到堪萨斯城人口的30%,但他们经营的产业却非常小,而且基本只在非洲裔社区。在一家有着60多年历史的社区平价超市,记者看到在此购物的全是非洲裔居民。超市还提供了一些特色服务,比如允许赊账购物,可以短期借贷小额现金等。“因为很多非洲裔居民无法通过信用卡的审批,所以才有了这些服务。”莱曼说。

  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由于白人和非洲裔美国人在现实和心理层面的隔阂,他们之间很少共享社交网。多数机构的高层职位由白人占据,他们只会把工作机会共享给自己的社交圈,低收入者和少数族裔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现实中,非洲裔和白人处于隔绝当中,白人只帮助白人,尽管非洲裔的失业率要高得多。”

  “所谓的平等仅存在于语言上,我们没有看到政府对非洲裔美国人在就业和创业上提供任何有意义的帮助。恰恰相反,整个美国非洲裔的产业都处于萎缩当中。‘美国梦’早已经褪色了。” 莱曼对本报记者说。

  堪萨斯城的状况,是全美非洲裔美国人的一个缩影。从美国劳工部20世纪70年代开始记录失业率以来,非洲裔的失业率一直接近于白人的两倍。2016年非洲裔美国家庭收入中位数是3.9万美元,比2000年还低1873美元,是唯一收入低于2000年水平的种族群体,而白人的家庭收入中位数为5.1万美元。旧金山一家人力资源技术公司去年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虽然非洲裔和拉美裔劳动人口占美国劳动人口的比例都超过12%,但非洲裔在白领劳动力中仅占2%—3%,拉美裔仅占5%。

  种族歧视仍然没有大改观

  圣路易斯大学乔治·布朗社会工作学院的研究人员在做社会调研时,曾经采集了两个社区的统计数据做比较研究。这两个社区都位于圣路易斯市,相距不到15公里。

  邮编为63105的社区,居民构成中78%为白人,9%为非洲裔美国人,这个社区的失业率为4%,居民家庭年收入中位数为9万美元,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例为7%,平均预期寿命达到85岁。

  邮编为63106的社区,居民构成中95%为非洲裔美国人,2%为白人,社区失业率达24%,居民家庭年收入中位数为1.5万美元,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为54%,平均预期寿命只有67岁。

  参与这项调查的米歇尔·维斯豪斯对本报记者说,这样显著的差异绝非偶然,而是长期以来美国不同政府层面机会分配不均的必然结果,这样的结果被系统化、机制化的因素(如银行、监管机构、房地产等)所强化,导致白人和非洲裔美国人在就业、教育、交通、基础服务、医疗卫生等方面存在着明显的不公平。

  从全美层面看,对比更为突出。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2017年9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至2016年,非洲裔和拉美裔与白人之间的贫富差距分别增长了16%和14%。2016年美国白人家庭净资产中位值为17.1万美元,而非洲裔仅为1.76万美元,为白人家庭的10.29%。“尽管我们为此奋斗了几十年,非洲裔美国人遭受的系统性种族歧视没有大的改观,这体现在教育、就业等方方面面。”普路易斯说。

  普路易斯提到了2014年的弗格森事件。他说,打死非洲裔青年迈克尔·布朗的白人警察被陪审团判定免于起诉,整个非洲裔人群都感到失望和愤怒。布朗的朋友将这一案件上诉到了联邦法院,但是3年多过去了,迄今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们对事件的进展感到失望至极!”他说,在美国,种族歧视的观念没有改变,一些照顾少数族裔的优惠政策到了地方层面也走了样,而且美国自实施减税政策以来,非洲裔民众更是感受到了生活成本的上升。

  “美国主流舆论不关心非洲裔的生存现状,也没有意识到这种系统性歧视对非洲裔造成的伤害,相反,却总是在一些仅具有象征意义的事情上,如哪条大街应该命名为马丁·路德·金大街上做文章。”莱曼说。

  普路易斯表示,非洲裔将继续为追寻种族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而斗争。

  

  制图:蔡华伟


  《 人民日报 》( 2018年06月28日 23 版)

 

(责编:曹昆)

分享让更多人看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