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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思维的轨迹

秦  烨
2018年04月01日04:21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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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现代主义小说,无法绕开的一位作家是弗吉尼亚·伍尔夫(见图)。凭借《达洛维夫人》《到灯塔去》《海浪》等小说与大量随笔、书信,这位特立独行的英国女作家跻身20世纪欧美文坛最有成就的作家之列。她被誉为女性主义的先驱、意识流文学的代表、现代主义的翘楚,“是继承英国散文传统的巨匠,又是开创新文体的奠基者”。

  英国评论家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盛赞伍尔夫的现代意识与艺术技巧,认为其“全部创作之丰富和成就之巨大……使她一度曾被指责为狭义的作品变得越来越成为她的时代、她的精神世界和现代艺术思想的精髓”。伍尔夫擅于捕捉时代的瞬息万变,无论伦敦的浮光掠影、战争的创伤体验,抑或女性的生命真谛,均构建出她笔下的传奇世界。她的作品具有尖锐的批判性与强烈的社会性,对潜意识与自我、性别与阶级、存在与死亡等严肃深刻话题的探讨贯穿始终。

  1882年伊始,伦敦市区的海德公园22号迎来新的生命。年幼的弗吉尼亚继承了父亲莱斯利·斯蒂芬爵士的智慧、思辨与文学鉴赏力,以及母亲的美貌、品德和敏锐观察力,写作与阅读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年少时光。家中浩如烟海的藏书和频繁造访的文学界人士,是她踏上文学之路的启蒙,而严肃理性与唯美浪漫并重的家庭教育,则培养她从小具备独立人格与深刻思想。

  1905年,弗吉尼亚开始为《泰晤士报文学增刊》撰稿并构思第一部小说《远航》,就此开启职业写作生涯。创作的压力、战争的爆发、感情的波澜,却令她出现间歇性精神崩溃的症状。1914年,她与丈夫伦纳德移居里士满小镇,并在3年后一起创办了霍加斯出版社并坚持经营数年。弗吉尼亚一度欣喜地沉浸于阅稿编审、发掘新作家的工作之中,独具慧眼地出版了包括T·S·艾略特的《荒原》、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序曲》在内的多部20世纪英国文学经典。工作使她焦虑抑郁的情绪渐次消解,自由创作的热情也被重新点燃,“对于伦敦的怀念,对于那种激荡的、有力度的生活的渴望”,促使她提笔寻找创作的灵感。在伦纳德的悉心照料下,弗吉尼亚相继完成了《夜与日》《雅各的房间》等经典作品,逐渐进入写作的全盛时期。

  在《现代小说》《小说的艺术》等随笔中,伍尔夫反复强调,“生活并非一连串对称排列的马车灯,而是一圈明晃晃的光晕,一只半透明的外壳,自始至终环绕着人的意识。对于这种变幻莫测、难以界说的内在精神,无论它表现得多么脱离常规、错综复杂,总要尽可能不夹杂任何外来异物,将它表现出来”,这就是小说家的任务。

  她尝试用意识流来捕捉思维的轨迹,在她笔下,“一切事物、一切感情、一切思想都是小说的恰当素材;头脑和心灵的一切特点都值得吸取;一切知觉印象都有用处”。存在的瞬间、情绪的变幻、内心的隐秘、意识的流动、直觉的联想,才是现代作家理应勇于描述的、存在于生活表象之下的核心本质。

  以长篇意识流小说《达洛维夫人》为例,伍尔夫在日记中坦言,创作意图是“要描述生与死、理智与疯狂;我要批判当今的社会制度,揭示其脉搏,而且是最深层的脉搏”。在这部小说中,她冲破传统写作技巧的藩篱,运用意识流手法另辟蹊径,以克拉丽莎·达洛维夫人的生日晚宴为切入点,精心塑造了两个针锋相对的典型人物:象征上流社会与顽固势力的医生威廉·布雷德肖爵士,以及代表平民阶层与小人物的退役士兵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前者世故圆滑、循规蹈矩,备受人们追捧;后者愤世嫉俗、亲赴战场,最终自戕而亡。

  通过时空交错的多维结构、深刻复杂的心理描写、跌宕起伏的情节设置,伍尔夫以“一天写尽一个女人的一生”,围绕主人公克拉丽莎筹备派对那一日的内心独白、记忆与联想,描绘了她的成长经历和世间百态,折射出一战前后英国社会的真实全貌。身处上流社会的克拉丽莎周围充斥着布雷德肖爵士这般传统社会秩序的卫道士,令她深感中产阶级生活的空虚腐朽。生命的全部奥义仿佛都浓缩于克拉丽莎获悉赛普蒂默斯自杀悲剧的那个瞬间,她反思价值观的偏差、审视内心的缺失,关于往昔的回忆与直面现实的困顿交相呼应,最终成就了她历练心灵、抵御庸常的自我救赎之路。

  现代性,如伍尔夫所定义,反映在不断流变的社会和文化之中。日常生活的碎片化与反复无常令她认识到,为了刻画这种万花筒般的生活体验,作家必须找到新的形式和主题。她著名的“意识流”写作技巧不但能展现出生活经验和情感对笔下人物的内心所产生的影响,也反映出现代世界对个人意识的冲击。在1908年的一则日记中,伍尔夫初步解释了“意识流”这一概念。她希望“能够实现一种不一样的美,以无限的嘈杂达成某种和谐;展现意识在世界中穿行所留下的全部痕迹;最终获得由无数颤动的碎片所构成的完整性”。

  1941年3月28日,一生游走于优雅和疯癫之间、饱受病魔摧残却笔耕不辍的女作家最终未能战胜抑郁症的困扰,用具有哲学意味的方式在乌兹河告别了她深爱的世界。在一天早晨她独自出走,衣服口袋里装满石头,消失在离家不远的乌斯河波浪中,生命就此永恒定格。伍尔夫的墓志铭取自其小说《海浪》:“我会把自己猛烈地砸向你,不被征服,不会妥协,啊,死亡!”与其说她被抑郁症压垮,不如说她勇敢地与死亡对视,向死而生。伍尔夫敏锐地捕捉意识的流动、心灵的变幻和思维的轨迹,用散文诗般的语言呈现出人类的精神向度,扩展了文学表现最高真实的可能范畴。


  《 人民日报 》( 2018年04月01日 07 版)
(责编:王仁宏、曹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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