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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视角·聚焦中东政治版图(下) 

秩序重建,谁主导?(权威论坛)

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成为中东局势变化的重要节点,脆弱的力量平衡被打破,极端势力趁机兴起,地区局势动荡,政治版图碎片化加剧。未来局势如何发展,取决于诸多力量的博弈

李绍先(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br>哈桑·纳法(埃及开罗大学政治系教授)<br>弗拉基米尔·叶夫谢耶夫(俄罗斯独联体研究所高加索处处长)

2014年09月15日05:02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手机看新闻

  左图:黎巴嫩古城苏尔的凯旋拱门。
  右图:2003年1月15日,联合国观察小组在伊拉克—科威特边境进行拆弹演习。

  2011年6月24日,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撤回班加西的难民。

  2014年9月8日,巴勒斯坦示威者与以色列警察发生冲突。

  2014年9月8日,伊拉克议会通过了新一届政府内阁名单。

  战火中的叙利亚小镇。

  “9·11”事件余波冲击中东政治版图

  李绍先:“9·11”事件以来,导致中东政治版图坍塌的因素主要有三:首先是伊拉克战争。伊战严重打破了这个国家内部的政治平衡,什叶派翻身掌权,库尔德自治区事实上处于准独立状态,而伴随美国在战后对伊旧政权的彻底清算,逊尼派上层精英基本上都被赶到了新政权的对立面。伊战还严重破坏了中东地缘政治的平衡,战后隐约出现了两个相互对抗的集团:一个以伊朗为代表的什叶派联盟,另一个是以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集团。战后伊拉克局势持续动荡和地区危机背后,都充斥着两大集团的角力。此外,2011年中东局势动荡给极端组织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机会,而奥巴马政府的所谓“战略再平衡”政策明显减轻了国际恐怖主义承受的压力,其负面效应还将持续显现。

  哈桑·纳法:中东政治版图的塌陷有着深刻的历史与现实原因。从历史上看,奥斯曼帝国的崩溃可以看做中东地区现代政治发展与民族国家建立的起点。19世纪至20世纪,英、法、意大利等国介入中东地区事务,并进行殖民分割,中东地区的政治边界并非沿山脉或者河流划分,许多民族被分割到不同的国家境内,形成边界地区多民族混居的现象;另一方面,原本统一的阿拉伯民族被划入不同宗主国统治,使其民族意识带有较强地方色彩,最终导致阿拉伯世界被分裂为几十个国家。这些为中东地区的碎片化埋下了深刻的历史伏笔。

  从现实来说,“9·11”事件后,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成为中东局势变化的重要节点。萨达姆统治被推翻后,原本什叶派与逊尼派、阿拉伯人与库尔德人的力量平衡被打破,而美国人却没有能力帮助伊拉克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导致伊拉克陷入持续的动荡中。脱胎于“基地”组织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借助叙利亚危机壮大,威胁地区安全。

  地区大国对不同政治势力的支持加剧了这一现象。在叙利亚危机中,沙特阿拉伯曾对“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提供资金与武器支持;而在目前利比亚的乱局背后,沙特、埃及和阿联酋支持世俗力量,而卡塔尔和土耳其则对宗教背景的民兵抱有同情心。

  弗拉基米尔·叶夫谢耶夫:“9·11”事件后,美国决定首先要改变近东与中东的政治格局,然后是北非。为此,西方国家在2001年推翻了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2003年推翻了伊拉克萨达姆政权,2011年推翻利比亚卡扎菲政权。与此同时,叙利亚的内部冲突也被激发,北非与波斯湾国家的伊斯兰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活跃起来。这样在广大的近中东与北非区域出现了不稳定区,它主要包括阿富汗、巴林、埃及、伊拉克、也门、利比亚、叙利亚与突尼斯。利比亚现在处于完全崩溃的边缘,伊拉克出现了“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巴以冲突激化,导致加沙地带平民大量伤亡。

  碎片化加剧地区安全局势动荡

  李绍先:政治碎片化产生两大影响:一是现有国家的边界失控。伊拉克和叙利亚边界形同虚设、完全失控,叙利亚和黎巴嫩边界几近完全失控,叙利亚与约旦、土耳其和以色列的边界,以及伊拉克与沙特阿拉伯、约旦边界部分失控。种种迹象显示,100年前开始形成的地区政治秩序正在崩溃,新的地区秩序何时建立、如何建立成为严重问题。二是极端势力肆虐,威胁地区及世界安全。“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及“支持阵线”等极端组织活动空间明显加大。除活跃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外,“基地”组织分支在中东及周边广大地域内形成“阿富汗、巴基斯坦—叙利亚、伊拉克—阿拉伯半岛”和“北非—非洲之角索马里—西非尼日利亚”两个大三角,严重威胁地区乃至世界安全。

  哈桑·纳法:碎片化最重要的影响就是极大地加剧了中东地区的动荡。中东地区各国联系紧密,一国政局变化会对其他国家乃至整个地区产生重要影响。利比亚战争后,宗教力量成为主导该国未来走势的重要因素。以班加西为中心,利比亚的宗教势力不断向外扩展,埃及是其人员和武器渗透的重要方向,这对埃及的国家安全构成重要的挑战。也门、伊拉克等地的动荡也不断对周边地区的稳定产生消极影响。

  其次,宗教势力、原教旨主义兴起。西方的介入打破了原有的权力结构,使得部分国家出现权力真空,这一点在伊拉克、利比亚以及叙利亚部分地区非常明显。“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和利比亚宗教势力、穆斯林兄弟会的兴起都与碎片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反过来,他们的存在又加剧了碎片化趋势。

  弗拉基米尔·叶夫谢耶夫:一系列中东与北非国家的崩溃都是在合法政权被推翻后发生的。原政权被推翻后,当地长期形成的建立在各种政治力量与宗教集团,以及当地民众阶层基础上的政治体系遭到破坏,并引发国内和地区利益的再分配。在这一过程中,逊尼派与什叶派冲突加剧,特别是在沙特阿拉伯与伊朗支持不同派别的情况下。美国、法国与英国等西方国家以及土耳其也被拉入该过程中。西方在中东的干涉已经产生严重后果,利比亚完全陷入无秩序状态,伊拉克处在崩溃边缘,叙利亚合法政权只控制着全国30%的领土。

  近期恢复地区稳定面临重重挑战

  李绍先:重建坍塌的地区政治版图是一个棘手的课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三个因素将直接影响未来新的地区政治版图的构建:一是域外大国特别是美国采取什么措施、发挥什么作用,地区主要国家特别是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将如何行动;二是极端势力特别是所谓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的势力能否得到有效的遏制;三是2011年开始的阿拉伯大变局未来如何演变。

  哈桑·纳法:首先,埃及被称为“中东地区的稳压器”,在未来中东政治版图重建中少不了埃及的参与。作为阿拉伯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国家之一,埃及与中东地区具有不同意识形态的各国都有合作,并曾一再发挥中间人的作用。日前的巴以停火,埃及的作用就不可小视。随着未来国内局势逐步稳定,埃及能够为结束地区冲突发挥更大作用。

  其次,政治解决是最为稳妥、最为有效的重建路径。当然,这有一定的困难,不同国家间、一国内不同的政治、民族和宗教派别都有着各自的利益诉求,如何实现各自利益诉求的最大化,各方应该在政治解决的框架内进行协商。现在的问题是缺乏很好的政治解决方案,这令人遗憾。

  弗拉基米尔·叶夫谢耶夫:近期要恢复中东与北非的政治版图是不可能的,因为对于那里正在发生的混乱,没有任何一方力量能够进行有效的控制与干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已经控制了伊拉克与叙利亚的油田,抢劫了一些大的银行与相当数量装有美国武器的军火库,变得很难控制。当然可以通过减少对极端组织所控制油田原油产量来控制其资金来源,但是土耳其对此不感兴趣,因为极端组织控制的叙利亚油田出口的原油价格非常低。美国打击“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主要是为了扶持库尔德武装,而在叙利亚,美国想保留这一组织以对抗巴沙尔政权。在如此纷繁复杂的形势下,伊斯兰极端分子很难被真正击溃。

  域内外大国须发挥建设性作用

  李绍先:大国的作用至关重要。若要恢复和重建稳定的中东政治秩序,大国需要在两个方面努力:一是全力、有效打击、遏制甚至消灭长期在该地区肆虐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和其他形形色色的极端组织;二是顺应探求适合阿拉伯世界自身发展道路的潮流,帮助而非干涉阿拉伯国家自身的发展进程,以消除极端势力和思潮得以产生的土壤。应当指出的是,当前中东大乱局的出现和地区政治版图的坍塌,在相当程度上正是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该地区随意发动战争、动辄干涉地区国家事务的结果。

  哈桑·纳法:“大国”意指两个方面,一个是本地区内的大国,如埃及、土耳其、沙特等,再一个则是国际范围内的大国,如美国、中国、俄罗斯等。对于这两个层面的大国,他们应该发挥不同的作用。

  由于中东特殊的地缘及历史、宗教背景,地区大国很难在冲突频发的情况下抽身事外,他们应该发挥积极的建设性作用,而不应该成为某种势力的支持者或者“金主”。西方媒体指出,目前利比亚陷入了“代理人战争”,我认为这有一定的道理,利比亚的局势已经不是单纯的国内冲突,而成为地区大国间的较量,这种变化不仅不利于冲突的解决,反而会使问题复杂化。

  就区域外大国,特别是美国的作用,我认为目前的军事介入对于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是有积极意义的,特别是解救雅兹迪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方面,美国、英国等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能够为地区稳定创造条件。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贫穷、落后是极端主义滋生的土壤,所以通过经济合作和支持给予中东国家更多“造血”能力,才是真正实现地区稳定的基础。中国从一个贫穷的国家发展成世界大国,在这方面有很多经验,可以帮助中东国家实现经济发展。

  弗拉基米尔·叶夫谢耶夫:在中东与北非,世界各大国完全扮演着不同角色。美国同自己的欧洲亲密盟友法国与英国,是导致上述地区不稳定的最重要因素之一。非常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利比亚,在卡扎菲政权被推翻后,该国已经分裂成三个部分:的黎波里塔尼亚(西部)、曾兰尼加(东部)、费赞(南部)。现在极端伊斯兰分子的数量急剧增加,已经构成了对毗邻的埃及与阿尔及利亚的现实威胁。不过中国与俄罗斯在中东局势上完全发挥着另外一种作用,他们致力于使地区局势重新回到稳定发展的轨道上来,而不是利用武力手段来强行改变国家的政治结构与进程。逐步、渐进式的改革已经在埃及进行着,也有希望在伊拉克与叙利亚开展起来。

  (本报记者韩晓明、王云松、张晓东采访整理) 

  

  回声

  中东局势可能更加糟糕

  在西亚北非局势动荡3年半后,我们正在目睹的极有可能只是一场长期、代价沉重、你死我活斗争的初级阶段;事件极有可能朝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中东是动乱的温床。其大部分人民在政治上孱弱不堪,并且一贫如洗,前途渺茫。宗教和世俗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并且互相冲突。此外,国家身份通常与宗教、宗派和部落身份冲突,并且被后三者压制。

  外部的作为和不作为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加剧了逊尼派—什叶派冲突,其结果是该地区其他许多分裂社会的冲突纷纷抬头。除了巨大的人道灾难和生命损失,中东动荡最直接的副产品是严重而频繁的恐怖主义——不但在中东内部,而且正在走向世界。能源生产和运输受到了干扰。

  决策者必须认识到他们的局限性。对目前和可以预见的未来——在新地方秩序出现或冲突各方都筋疲力尽之前——中东与其说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如说是一个需要管理的状况。

  美国应该意识到,替代有缺陷的集权主义可能会带来更糟的影响。民主并不是万能的,中东地区的民主机制可能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建立。不成熟的民主体系、对权力的有限监督,以及无法妥协的传统,其结果是民众遭受折磨。一条规律是,推动变革式的政治改变比直接推动变革发生要好。

  ——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主席理查德·哈斯

  美国试图抽身适得其反

  奥巴马总统试图让美国从中东的许多场冲突中抽身的做法只会加剧这些争斗。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伊拉克乱局、叙利亚内战、利比亚加速解体以及埃及穆巴拉克政府倒台,都代表了美国领导地位的失败。其结果是,华盛顿的地区盟友纷纷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他们基本上要靠自己,因而力图根据自己特有的地缘政治需要和利益来左右中东地区局势。在争权夺势的各个舞台上——特别是埃及、叙利亚、巴勒斯坦和现在的利比亚,冲突的火种被撩拨得越来越旺。

  ——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史蒂文·库克、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员雅各布·斯托克斯和亚历山大·布罗克

  仅凭主观愿望无法解决问题

  美国本来可以发挥关键作用,帮助伊拉克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美国不应完全撤走本国军队,并因此对伊拉克事务进行政治疏离,而是应该寻求在该国继续保留安全存在,同时展开强劲的外交接触,以便提供和平解决该国问题所需的核心安全支持。

  相反,伊拉克各邻国却认为伊局势是一场零和权力斗争,但未能认识到伊拉克哪个族群都无法完全控制或战胜对手。地区大国竞相填补美国撤军留下的真空。伊拉克和叙利亚局势表明,美国无法凭主观愿望使中东问题消失。

  ——美国前驻伊拉克大使扎尔梅·哈利勒扎德

  

  本版图片均来自人民视觉 

  版式设计:张芳曼 


  《 人民日报 》( 2014年09月15日 2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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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袁勃、崔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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