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过大年 | 春节,我在中国三十余载的文化印记
要详述我在中国度过的三十多个春节,是一件颇具挑战的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有幸结识了几位在波哥大生活学习的中国译者和画家。这群中国人对西班牙语的出色掌握令我印象深刻。他们对哥伦比亚习俗的好奇心,以及他们分享中国文化的独特方式,让我对那片他们满怀深情与自豪谈论的遥远土地产生了浓厚兴趣。
1989年初,当我获得在中国一家外文出版社担任文字编辑的工作机会时,我内心涌起了一股惊喜与热情交织的情绪,仿佛所有的拼图碎片都拼在了一起:对文字的热爱、对遥远文化的兴趣以及我的冒险精神——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确信这个邀请将成为我个人生活和职业生涯的转折点。
我在中国已经生活了36年。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这只是短暂的一瞬。尽管时间看似充裕,但在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里,总有许多有待探索之处。中国是一片奇幻的大地,吸引着人们去探寻它的每一个角落。从仿佛能触碰到天际的群山到彻夜不眠的繁华都市,每个地方都有着一段历史、一种传统或一处让你惊叹不已的风景。如今,互联网的普及和直航线路的开辟让出行更加便捷。总有一些东西需要去学习、理解,尤其是去欣赏。
哥伦比亚艺术家法比奥·巴雷拉。受访者供图
将如此丰富的文化简化为几个元素是不公平的。中国是传统、习俗、风景和世界观的万花筒。茶道仪式的典雅、古老哲学典籍的智慧,中国文化的多元与深邃令我沉醉。完全融入一种新文化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包括身体和心理上的。你必须学会像这里的居民一样思考、感受以及凭直觉行事。我还记得我的地理老师、德国人欧内斯特·古尔,他坚称“空间与地理决定论”能被那些成功融入当地环境的移民所超越,这是一个需要耐心与敏感的适应过程。
时光荏苒,仍有些东西我未能领会。比如,臭豆腐的独特味道始终挑战着我的味蕾。沟通中的某些微妙之处,诸如交谈中的沉默,对我来说依然难以解读。但这也是生活在不同文化中的魅力所在:总有新事物等待我们去学习和接纳。
中国的每个传统节日都令人难以忘怀:色彩缤纷的庆祝活动、承载着故事的传统美食,以及世代人传承的仪式。亲身经历这些时刻,让我领略到中国人对时间的重视。在他们眼中,时间并非只是日复一日的简单延续,而是一个循环,其中每个元素都各安其位,蕴含着独特深远的意义。
春节是我一生中体验过的意义最丰富且最盛大的庆祝活动之一。从祭祀祖先的古老仪式到点亮夜空的烟火表演,春节将往昔与当下紧密相连,让我们意识到传统与进步能够和谐共生。对一个外国人来说,庆祝活动的规模之大、精心的组织安排,以及在每个角落都能感受到的温情令人难忘。但除了这些看得见的细节,最触动我的是这个节日所蕴含的家庭观念。在春节里,我仿佛找到了我们哥伦比亚本土庆祝活动的影子,在那里,团聚、美食和音乐同样被视为连接人心的桥梁。一切都彰显着喜悦、希望与新生。
因为有中国的亲朋好友,我观看过中国的春节晚会。我得承认,一开始,中国人对待这场活动的认真劲儿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就像是一场节日中的节日。起初,我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因为我不太习惯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大家唱歌、跳舞、欢笑,而我自己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琢磨着对这件事的一些思考。这场堪称“年度大型演出”的活动,反映出人们对文化、音乐、艺术、喜剧的热爱。
“春运”的场面更是超乎想象。人们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背着塞得满满当当、装满礼物的袋子,在这场大规模出行的喧嚣与拥挤中前行。就我个人而言,我向来选择不加入这波出行人潮,毕竟地铁高峰期的人群就已经让我吃不消了。但春运的氛围也是这个节日最迷人的部分之一。有些人喜气洋洋,有些人忧心忡忡,有些人则因离开城市而略显伤感,但所有人都怀揣着同一个目标:与挚爱之人相聚,共度佳节。希望与乡愁混合在一起,有时甚至夹杂着一丝迷茫。但始终不变的是,大家都坚信,家庭是一切的核心。
三十多年来,我见证了一个国家以不可阻挡的活力崛起,不断超越预期、持续发展。中国经历了如此深刻的变革,有时会让我感觉仿佛在一生之中体验了几辈子的变化。城市风貌、社会动态和经济格局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我到过的一些城市,三十年前还只是尘土飞扬的几条街道,如今已成为引领全球创新的大都市,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基础设施宛如从未来电影中搬出来的一样。
三十年前,许多人不知道哥伦比亚是什么地方;如今在中国,几乎没人没听说过拉丁美洲的咖啡,有的人甚至像专家一样了解每个国家的咖啡品种。从美食、艺术,到足球和音乐,拉丁美洲文化在中国已不再陌生:大家满怀热情地讨论伊基塔著名的“蝎子摆尾”、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弗里达·卡罗和费尔南多·博特罗的艺术风格备受赞赏……
初到中国的那些年,每到冬天,我常常会去友谊宾馆附近齐白石的墓前。我总是和一群艺术家、作家、诗人、翻译家同行,我们在那里探讨艺术与文化。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国家,让我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拓宽了自己的世界观。沉浸于丰富多元的文化中,感受其千年历史以及独特的艺术视角,使我找到了新的表达方式。从菜市场到现代艺术画廊,从乡村风光到大城市璀璨的灯火,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是灵感的源泉。
中国不仅教会我如何适应变化,更让我懂得要成为变化的一部分。生活在这个让我不断拓展自身视野的国度,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奇妙冒险。它为我提供了一个成长与体验的平台,其方式之丰富,是我初来乍到时绝未想象到的。
(作者系哥伦比亚艺术家法比奥·巴雷拉,人民网记者周雨编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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