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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盟与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升级为国际组织，同意启动5年一次的清迈倡议多边化（CMIM）协议定期评估，并批准亚洲债券市场倡议（ABMI）未来3年发展中期路线图，亚洲国家正在积极加强金融与货币合作

　　

　　丁一凡（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资深研究员）

　　张宇燕（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高海红（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小川英治（日本一桥大学教授）

　　刘映月（越南国家金融研究所研究人员）

　　河合正弘（亚洲开发银行研究所前所长、日本东京大学教授、东北亚经济研究所代表董事兼所长）

　　差隆波·素桑甘（泰国财政部前部长、泰国发展研究所杰出研究员）

　　秦杰（中国财政部国际经济关系司多边二处副处长）

　　安瓦尔·纳苏蒂安（印度尼西亚中央银行前副行长、印度尼西亚大学经济学名誉教授）

　

　　构筑“亚洲金融防火墙”是现实需求

　　丁一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发达国家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流动性过剩，且大多涌入了经济增速较快的亚洲新兴经济体。未来，美联储进入加息的新周期，新兴经济体货币政策也将逐渐收紧，这可能造成新一轮的美元紧缺，东亚国家缺少美元，可能出现债务错配，并发生金融危机。

　　大部分发达经济体都签署了大量货币互换协议，一旦美元短缺，可以通过货币互换换取美元。然而，很多亚洲国家没有签署此类协议，清迈倡议多边化（CMIM）协议就成了他们避免金融危机发生的唯一方式。

　　高海红：CMIM协议是保证亚洲区域金融稳定的唯一机制化的、多边性的制度安排。它如同一面“亚洲金融防火墙”，是全球金融安全网建设的重要环节。亚洲国家拥有相对充足的外汇储备，有能力为CMIM协议继续增资。今年，东盟与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MRO）升级为国际组织，将进一步提升AMRO在经济监控、监督以及政策协调等方面的职能。

　　为了使CMIM协议真正发挥保证区域金融稳定的功能，CMIM协议在原有的危机解决机制的基础上，增设了新的风险防范机制，从而提升了CMIM协议的适用性。

　　小川英治：美联储升息将影响日本、韩国、中国香港、新加坡、泰国等经济体的利率、汇率和资本流动，加剧东亚货币的贬值风险。美日之间的利差扩大也将刺激日元和其他东亚货币之间的套利交易，加剧东亚货币之间的失调。

　　为防患于未然，我们需要从危机管理和预防两方面着手，继续推动东亚的区域货币合作。提高危机管理能力要求我们继续强化CMIM协议作为区域金融安全网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增强危机预防能力则要求AMRO提升区域监测能力。

　　刘映月：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推动东亚国家进行货币合作，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进一步强化东亚国家进行货币合作的意愿。单个国家容易受到资本流动的冲击，各国也经常面临周期性金融危机的风险，东亚国家有进行货币合作的现实需求。

　　张宇燕：根据国际清算银行今年6月发布的报告，世界经济面临的风险主要源自三个方面：

　　其一是高债务；其二是政府政策空间日益狭小，尤其是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空间；其三是潜在增长率降低，尤其是劳动生产率在下降。世界经济形势是亚洲经济体发展的大环境，亚洲的情况并不乐观。

　　CMIM协议及AMRO的成立是亚洲金融货币合作的重要成果，尽管它不是近年来亚洲没有发生金融危机的全部原因，但其存在确实发挥了一定作用。 

　　当前，亚洲国家面对诸多金融风险和挑战，需要进一步深化区域财政金融合作，推动CMIM协议和AMRO发挥更大作用，以监测成员的经济形势，防范金融危机。

　　加强区域经济监测能力是运行前提

　　刘映月：CMIM协议已经获得了较大成就，但仍面临着很多挑战。

　　第一，CMIM协议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挂钩降低了CMIM协议的灵活性。成员向CMIM协议提出援助申请，初步可获得30%的贷款额度，在该国向IMF提出援助申请并获批后，才有权使用剩下的70%的资金；

　　第二，如果发生区域性金融危机，货币互换的有效性不足。制定贷款条件能够避免CMIM协议使用中可能发生的道德风险。然而，各成员担心苛刻的贷款条件会损害国家利益，并不想受贷款条件约束；

　　第三，成员可申请贷款的额度不足以应对严重的金融危机，或CMIM协议不能应对多个国家同时发生经济危机的局面。

　　高海红：CMIM协议建立的动力之一是亚洲国家对IMF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救助表现的失望和不满，希望通过建立自身的救助机制补充国际机构的不足。但在实施中，由于CMIM协议尚未建立有效的跟踪、监管贷款成员经济平稳状况的机制，CMIM协议救助资金的启动不得不与IMF的贷款条件在一定比例上挂钩，才能够保证资金运用的有效和合理。

　　此举降低了成员使用CMIM协议的积极性，也有悖于CMIM协议建立的初衷，不能充分体现区域性融资安排的特性。事实上，减少CMIM协议启动资金与IMF贷款条件的挂钩比率在成员之间已经达成共识。

　　贷款的条件性并非是危机救助的“万恶之源”。原因之一是在危机爆发初期很难判断是流动性问题还是存在清偿性风险，对前者提供流动性救助是有效的；而对后者提供救助不仅无效，还可能招致道德风险。对亚洲区域来说，与IMF贷款条件脱钩不等于完全放弃任何条件。亚洲国家如果要建立起符合成员经济现状和特点的贷款条件，AMRO应该发挥重要作用。

　　河合正弘：2008年，韩国爆发小型货币危机。韩国金融当局选择避开IMF和清迈倡议，与美国、中国和日本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很快稳定了市场，逐渐恢复了韩元的价值。

　　韩国不愿意求助于清迈倡议的原因是：第一，可利用的资金规模太少；第二，清迈倡议是为陷入危机而不是接近危机的成员提供流动性支持，而韩国并不认为其已陷入危机；第三，IMF贷款附加一些贷款条件，即受援国必须接受IMF就恢复财政货币稳定而提出的严格措施，受援国的相关政策实施将会受到干预。

　　差隆波·素桑甘：2012年10+3财长和央行行长会对CMIM协议进行修订后，CMIM协议有了较大改进，但是，各成员仍旧认为CMIM协议与IMF贷款的30%的脱钩比例太低，都想避开IMF的监管。

　　与各成员已从IMF获得的贷款额度以及其已签署的各项货币互换协议相比，CMIM协议原有的危机解决机制不可能为成员提供更多价值。因此，CMIM协议应该将重点放在风险防范机制上。必须加强AMRO的区域经济监测能力，推动CMIM协议成为可靠、有效的区域金融安排。

　　秦杰：CMIM协议自建立以来尚未启动过。近年来，为了提升CMIM协议的实用性和有效性，10+3各方重点做了以下几方面工作：一是不断提升AMRO监测能力，为CMIM协议运行提供支持；二是制定并完善CMIM协议操作指南，在非危机时期做好CMIM协议运行准备；三是定期开展不同情形的危机救助演练；四是完善经济评估和政策对话模型。

　　安瓦尔·纳苏蒂安：出于以下三方面原因，亚洲各国多少都对IMF、世界银行、国际清算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心存不满：

　　第一，尽管东亚的经济总量占世界很大比例，东亚在现有国际金融机构中的份额仍然偏低；第二，IMF的投票权仍然偏向美国和欧洲，亚洲国家的话语权仍然有限；第三，国际金融机构会使用定量指标或绩效标准对改革方案进行密切监测，并建立严格的贷款条件，以确保借款国在规定时间内偿还借款。

　　在CMIM协议中，中日韩的投票权高达71.59%，中日韩可以利用CMIM协议平台在国际金融体系中发挥更大作用，承担更多责任。

　　打造亚洲货币基金须增强能力建设

　　秦杰：未来，10+3财政金融合作主要聚焦于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增强CMIM协议的实用性和有效性；第二，进一步提升AMRO的能力，10+3各方承诺要将AMRO打造成区域内独立、强大、可信、可靠和专业的经济监测机构，并充分发挥其在推进各方政策沟通和协调方面的平台作用；第三，推动区域本币债券市场发展。今年春季批准的亚洲债券市场倡议（ABMI）中期路线图，继续积极致力于培育本币债券市场，满足区域长期投资需求，积极服务于区域经济和金融稳定。

　　差隆波·素桑甘：对于CMIM协议的有条件贷款，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CMIM协议成员申请贷款是因为短期缺乏流动性，还没有完全陷入危机，CMIM协议应该自动批准，向该成员提供不需任何条件的贷款，这就是预防性的信贷；如果成员流动性的短缺超出短期范围，比如超过了一年，风险变得更大，而且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肯定会陷入危机，就需要考虑有条件的贷款。

　　地区性机制的贷款获取标准可以比IMF等全球性机制更低，因为区域内传染性更强，贷款成员愿意承担更多风险，借款成员的主人翁意识也更强。

　　AMRO应该在金融市场上有更多的曝光度，相关人员要更多接触学术界和商界，以建立起良好信誉，增强外界对AMRO的信心。

　　小川英治：美联储升息时，东亚国家货币当局应该在CMIM协议区域货币合作框架下，监测资本流动、利率和汇率。AMRO也应该作为监测实体对其进行监测。在未来的亚洲货币合作路径中，需要进一步提升AMRO的监测能力，以维持区域货币秩序稳定。

　　安瓦尔·纳苏蒂安：为增强CMIM协议的实用性，需要对其进行如下修订：

　　第一，增加资金规模。可以增加每个成员的出资额，在CMIM协议框架内建立成员外汇储备安排。同时，鼓励发展双边互换安排，以弥补CMIM协议资金的局限性；第二，将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纳为新的CMIM协议成员；第三，按照借款成员对CMIM协议资金的认缴比例，建立起危机成员所需要的快速反应机制；第四，降低贷款利率，延长还款时间；第五，缩短决策制定过程，因为危机成员需要快速紧急的财政援助；第六，AMRO应该与亚洲开发银行（以下简称“亚行”）、国际清算银行、东南亚中央银行组织等国际机构加强协调与合作，监测每个成员的宏观经济和金融稳定性。

　　河合正弘：CMIM协议需要把与IMF脱钩的比例增加到40%。只要成员有协调一致的宏观经济政策框架，CMIM协议的预防性工具就不能有任何的政策条件，或者无需与IMF挂钩。 

　　CMIM协议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亚洲货币基金，这需要更加根本性的变革。应该打造由IMF、AMRO、亚行组成的亚洲“三驾马车”，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亚洲金融危机。有成员发生危机时，AMRO和亚行作为主要资金支持方，应该联合在一起，提供至少与IMF同样的资金量。

　　张宇燕：加强亚洲货币合作需要各成员享有共同利益，但共同利益只是加强合作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要形成集体行动，还需要增进政治信任。此外，在合作过程中有获胜者和失败者，有获益者和受损者，如何进行平衡将是推进亚洲金融合作与贸易合作的关键。

　　（本报记者 暨佩娟采访整理）

　　制图：蔡华伟

　　《 人民日报 》（ 2016年08月10日 2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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