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6日下午5点是旧金山市政府下令哈里森街区流浪汉必须搬离的最后期限。

沿着哈里森街与十四街走，高大开阔的立交桥下，紧靠着百思买卖场旁边，以及毗邻居民区的小道边，颜色各异的帐篷一字排开，中间混杂着破败的衣物、散落的垃圾以及生锈的自行车。走近看，一把低矮的塑料椅上还有一个一次性的纸碗，里面有少许糊状的米饭。

旧金山市大街上流浪人员的帐篷一字排开。纸板上涂写的文字无声地表达着他们对旧金山市长的不满。（人民网 韩莎莎摄）

一个名为“Ponyboy”的白人流浪者在街边的帐篷外观望，不知道过了这个期限警察会不会来强拆。他女朋友手里拿着刚从医院获取的黑白照片，那是一个成形的婴儿在子宫里的图像，满脸欢喜。

Ponyboy说：“我不会搬走的，因为不知道去哪里。”

他不知道这个街区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但是，这样的帐篷在这个街区超过50个。而这只是旧金山流浪人员聚集地之一。

城市因流浪汉而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旧金山街头流浪人员的帐篷就在居民区附近。（人民网 韩莎莎摄）

旧金山人口超过852,46。科技公司有8248家，包括知名的Twitter、Instagram、Uber、Dropbox以及Airbnb等。根据美国住房及城市发展部2015年初的统计数字，旧金山市里有6775名流浪者。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高科技公司云集的城市里每100人中大约有一名无家可归者。

出旧金山市，沿着南北向的101高速南行，穿过世界创新创业中心——硅谷，可达硅谷“首都”圣荷西。圣荷西2014年人口统计超一百万，是全美第十大城市。

圣荷西市政府2015年年初的统计数字显示，这里共有4063名流浪者。在东圣荷西，曾有一片65英亩（约0.26平方公里）的流浪者聚集地，被称为 “丛林” （Jungle）。最多的时候，住有300位无家可归者，曾被美媒称 “全美最大的贫民窟”。 2014年年底，“丛林”被当地警方铲除。大批流浪人员甚至在市政厅厅门前搭帐篷安家。

通常，当一座城市遭遇自然灾难，比如地震、飓风等；抑或陷入无序，比如暴乱等，管理者会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可是，西雅图、洛杉矶、波特兰以及夏威夷都曾经因无家可归者的快速增长而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无家可归者在美国，尤其是西部地区俨然已经泛滥成灾。《西雅图时报》2015年11月曾报道称，西雅图市及国王县的流浪人员超过1万人。西雅图市长埃德?默里称大量的流浪者为“西雅图历史上少见的人类悲剧”。《洛杉矶时报》援引洛杉矶流浪者救助局数据，2015年1月，洛杉矶地区流浪者人数达到4.4万人，其中洛杉矶市有将近2.6万人。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2015年10月在报道中称，根据美国无家可归问题跨机构协调委员会(United States Interagency Council on Homelessness)2015年的数据，加州共有约11.4万流浪人员，纽约超过8万人，德克萨斯州有约2.85万流浪者。夏威夷州每1万居民中有465人为无家可归者，成为全美50个州中流浪人口比例最高的州。美国官方统计数据表明，夏威夷州共有约136万人。

科技发展是流浪人员大增的原因之一

旧金山市政府下令要求流浪人员限时必须搬离。Ponyboy拒绝搬走，原因是不知道去哪里。（人民网 韩莎莎摄）

Ponyboy在全美已经流浪了20多年，相比其他人，他更享受这种生活方式。“不想被房子束缚，我热爱自由。”

他说流浪那么多地方，最喜爱的是泰浩湖地区。“但那里太冷了，我只有夏天过去。”泰浩湖是一个四季风景秀美的地方，冬天那里是滑雪胜地。

大部分流浪者的生活都不似Ponyboy这般浪漫。虽然每位流浪人员的故事各不相同，但是无奈和悲剧居多。

有人是为国奉献的老兵，战后受到心理或者身体创伤，没有得到妥善的精神支持或者工作安置而被迫流浪；有人本来有体面的工作但一场事故使得他丢失工作并且债台高筑；有的移民本打算在这片土地上实现”美国梦“却发现并非易事。Leticia 曾经是医生助理，有二十五年的职业经验。在工作期间，因过分酗酒而失业，最终流。Noen Bass 出生在泰国。她是一个被领养的孩子, 没有上完学。她曾经在一个医疗公司工作，有人指控她偷窃医疗物品，被开除还坐牢。由于有不良的记录，她找不到工作，只好流浪。Chris在计算机行业工作多年，最近一次的工作是在谷歌。但是公司人事部门发现，他的申请表上未填犯罪的历史，被辞退。在70到80年代，作为港口城市的旧金山经历了严重的工业危机，一部分工人丢失工作，沦落至流浪街头。

更不幸的是那些患有精神病的人。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研究流浪人员的专家约书亚?班伯格说，那些睡在旧金山大街上的流浪者有15%至20%的人有精神病。从历史上来看，旧金山有一部分在精神方面需要帮助的流浪汉都来自于五十年代的精神病院关闭运动。由于经费问题，加州一些精神病患者在得不到政府支持的情况下不得不流浪。

旧金山市长李孟贤2月27日在接受星岛中文电台采访时说，西部的气候条件怡人，像西雅图和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流浪人群有约20%的增长趋势，这并不是旧金山遇到的独有挑战。另外，很多人来了旧金山之后才发现根本负担不起住房而被迫流落街头。

龚建华关注湾区流浪者。他曾经深入圣荷西“丛林”做过长期的调查。他说，旧金山湾区流浪者聚集的原因有很多，首先就是西海岸气候温和，文化包容。流浪者到这里很容易生存。流浪者本身问题较多，比如他们酗酒、吸毒、犯罪等，无法工作养活自己。

还有，高科技公司兴起对其它职业的侵袭。科技繁荣给旧金山市带来巨大财富的同时，也招致了更多的流浪者。高薪推动了高房价，再加上旧金山地区有限的土地开发，挤占了收容的空间。

Todd在圣荷西“丛林”被拆除前，在那里住了4年。他8岁随父母搬到硅谷，在圣荷西一共居住42年。他说，很久之前，他住的附近是一片果园，他在里面做临时工。随着科技公司的发展，它们侵占了越来越多的土地，果园没有了。他曾经还做过电气技术工，工作太累，5年后精神崩溃失业。直到现在还有精神病。

《纽约时报》报道称，随着原来流浪人员聚集地被开发成房地产，这些流浪人员被驱逐至更加富裕的地区，从而导致这一问题越来越明显。报道中提到，近年来房价飞涨，旧金山办公租金均价已经超过曼哈顿。

这一情况也同样出现在洛杉矶。《洛杉矶时报》报道说，专家将洛杉矶出现大量的流浪人员归因于不断上涨的租金、低收入以及高失业率。市中心廉价的旅馆以及公寓楼原本都是穷人的聚集地，正逐渐被拆除。

流浪人员被打劫

2月26日晚上7点，旧金山市里的气温下降至12度。Ponyboy身穿一件灰白色的衬衫，还在帐篷外晃荡。不远处的拐角里，一位黑人女性在跟另外一位住在帐篷里的女人吵架，声音在风中回荡。

在旧金山，一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给旧金山市政李孟贤写信称他在上班的途中“不应该看到流浪人员的痛苦、挣扎以及绝望”。这封走红的信件虽然在美国社交媒体上受到了各种嘲笑和讽刺，但是确实反映了这一群体给社会带来的压力。

旧金山市公共卫生局在让流浪者搬离的通知中将他们的住所称之为“公害”。一些居住在那些帐篷旁边的居民上周四在市政厅的听证会上说，他们不敢走出门外，因为害怕这些流浪者会有过激行为。

龚建华说，根据他与这些流浪汉的交谈，那些历史清白的流浪者偶尔会去打些短工，挣些钱谋生；还有很少一部分人够资格领取社会保障金，但是他们不去租房子，买大麻、买酒是常态；还有一些人会去捡垃圾售卖；但是，还有相当一部流浪者，没有人知道他们依靠何种手段生活。流浪者聚集地附近一个古着家具店店主说，他的店被最近被非法进入过。附近的犯罪率没有具体的数据。

在流浪者内部，大麻、毒品交易泛滥，犯罪事件也常发生。Ponyboy，这个流浪群体中的一员说，在去年一年，他被抢劫了三次。1月26日，西雅图市中心南方一处流浪者收容所发生枪击案，三位兄弟杀害2人、打伤3人，以结清流浪者欠他们母亲的500美元毒品债务。

政府的力不从心

旧金山市在过去5年中将与流浪者相关的经费提升了8400万美金，2016年达到2.42亿美金。超过一半的经费花在为流浪人员建造庇护所、可负担房屋或者相关项目上面。旧金山市政府监管流浪人员问题的官员山姆?道奇说：“看起来很多，但是跟需求相比，还是非常有限。” 他去年底在旧金山纪事报的采访中说，必须承认，这是个全国性的危机。他说，国会没有对此给与充分的关注，也没有提供足够的资金。

建造可负担房屋一直是市长李孟贤引以为豪的政绩。他说，旧金山市政府在过去几年里为1万1千多流浪人员解决了住房问题，但目前仍有6000多人露宿街头。洛杉矶时报称，该市用于可负担房屋的费用由2008年的1.08亿下降至2014年的2600万。虽然官员正试图提供更多资金，但是从政治角度来看并非易事。

夏威夷州在应对流浪人员方面更是费尽心思。其中饱受争议的一项是，给流浪人员一张单程机票，送他们去外州。据报道，自2014年该计划实施的半年内，有50人被送回美国其它州。虽然听起来残酷，但是有些流浪者可以回到家人朋友身边。

其实，除了美国政府外，大量的机构和组织也致力于解决流浪人员的问题。但是，至今，美国西部的几个大城市都还处在“流浪汉危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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