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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的扎根与开拓(记者观察)

——首钢在秘鲁坚韧成长23年

本报赴秘鲁特派记者 丁刚 颜欢
2015年10月16日03:08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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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资双方谈判。
  首钢提供

  矿区生产有条不紊地进行。
  本报记者 颜欢摄

  首钢为当地中学捐助的电脑室里,学生正在使用电脑学习。
  本报记者 颜欢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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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年前,首都钢铁公司以1.18亿美元并购了秘鲁国有马科纳铁矿,成为中国大型国企走向海外的先行者。如今,首钢秘铁在大洋彼岸生根、开花,也结出不断惠及两国人民和社会的果实

  

  首钢带来巨变——

  百人渔村成长为万人小城,来这里打工的外地人就有四五千

  马科纳,秘鲁西南部铁矿之城。

  亿万年来,荒凉无垠的纳斯卡沙漠在太平洋浪涛的拍击下,形成了一道峻峭的海岸线。马科纳是这海岸线上一座小城。半个多世纪前,这里还是一个只有简陋席棚的渔村,百十来个渔民在大海与荒漠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今天,这里已成为一个拥有1.4万居民的滨海小城。

  马科纳的见报率很高。这里发生的所有引起西方主流媒体关注的新闻,都与太平洋对岸的中国相关。

  去马科纳采访前,记者电脑里装了大量相关报道和研究材料,其中“罢工”这个词的出现频率极高,鲜少提及马科纳的变迁。

  但是,一个百人渔村成为万人小城,当然不可能是几个罢工情节串在一起就能形成的故事。

  “快要到了。”秘鲁司机说这话时,我们从首都利马沿泛美公路已经南行500公里。汽车向西拐上一条平坦的公路,朝着太平洋岸边驶去。在翻过第一道沙丘时,我们看到了首钢秘铁矿权区的“边界牌”,从这里到首钢秘铁矿区,还有30多公里。

  司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新建收费站说,那是“两洋公路”太平洋端的第一个收费站,公路的一头是首钢秘铁经营的马科纳港,另一头则向东翻越安第斯山,穿过玻利维亚、巴拉圭,直达大西洋边的巴西港口。

  在利马的首钢秘铁总部,董事长陶仲毅向我们讲述了中秘两国正在共同探讨的一个宏伟规划——将中国、秘鲁和巴西正在商议的“两洋铁路”延伸到马科纳,再从这里建一条与公路并行、通向大西洋的铁道线。以首钢秘铁的矿权区为基地,吸引更多中企,将马科纳建成带动秘鲁南部发展、中秘产能对接的“发动机”。

  进入马科纳,夕阳将一排排新砌成的灰砖小楼染上了耀眼的橘黄色。城中心新建的市政大楼极具现代风格,深蓝色的玻璃墙面如同一面巨镜,映照着周围五彩斑斓的居民小楼、旅店、饭馆和商店……从利马南下,我们穿过了六七座小城,没有哪座有马科纳这样的新市容。在这里居住了43年的居民胡里安告诉记者:“从前这里可没有畅通的柏油路,现在,平整的道路一直通到海岸边,家家户户都有了淡水,还通了电。在我们伊卡大区,没有哪座城市的市政大楼这么漂亮。”

  马科纳正在步入其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来这里打零工找活干的外地人已有四五千人,街上停靠着通往首都的大巴,还有不少摩托车改装的出租车往来穿梭。

  变迁是从上世纪50年代缓慢开始的,而真正的巨变,则是在首钢人到来之后。一位在美国人走之前来这里工作的工人告诉记者,首钢来时,小城只有一个社区,现在已有十几个社区,很多家庭都在修老房、盖新房,家家户户都有了电器。

  1953年,美国一家矿业公司在这里投资勘探和开采铁矿,建了一些基础设施。1975年,秘鲁政府将铁矿收归国有。上世纪90年代初,铁矿负债累累,仅劳动成本一项便超过总运营成本的40%,矿产量从原来的千万吨跌到200余万吨。小城经济处于瘫痪边缘。

  秘鲁政府不得不痛下决心,卸掉这个沉重“包袱”:裁员一半,将1.6%股份分给员工还债后,拍卖铁矿。

  此时正是1992年。大洋彼岸的中国,深化改革的号角已经吹响,中国经济蓄势待发。首钢将目光大胆投向海外。

  1.18亿美元,98.4%的股份,首钢成功并购秘鲁唯一的大型铁矿,震动全球。有人说,这是“天价”;还有人说,“中国人将跌入秘铁陷阱”。

  远见,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显露而出。首钢收购的不仅包括可立即开采的铁矿,还包括670平方公里矿区内全部资源的永久优先勘探和经营权、秘鲁南部最优良的20万吨级深水港的使用权。

  23年来,真正让首钢感到艰难的,并不是持续不断的罢工,而是如何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根、开花,维护和利用好这份以“天价”购买来的资产,不断结出惠及两国人民和社会的果实。

  共赢写在大漠——

  首钢秘铁盈利30多亿美元,为改善民生也投入近亿

  收购完成后,一支由首钢高管、技术人员和工人组成的近170人的队伍开进了马科纳。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出国,对国外经营和社会环境所知甚少,但他们相信,首钢有经验、有能力让秘铁“起死回生”。1993年,首钢秘铁扭亏为盈,铁矿石年产量较上年翻倍,实现盈利500余万美元。

  在20多年的经营中,首钢秘铁经历了多种多样的“水土不服”,也抓住了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带动铁矿石价格上涨的机遇期。在曲折复杂的海外政治和社会环境中,创造了丰厚业绩。

  本报记者从秘鲁政府的公开信息中了解到:1993年—2014年间,首钢秘铁公司累计盈利30多亿美元。2004年铁矿石价格开始大幅上扬,到2011年,首钢秘铁单年利润8亿美元,创下纪录。秘鲁国会研究和档案部门网站上的数据显示,2001年到2009年期间,伊卡大区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近150%,从原来不足国家平均水平成为超过国家平均水平25%,而这几年正是首钢秘铁缴税最多的时期。

  首钢秘铁总经理孔爱民介绍,在伊卡大区,首钢秘铁是缴税最多的企业,其矿工月平均收入约合1500美元,是该地区平均工资的两倍。

  “感谢上帝!我67岁了,还能在这家公司工作。首钢接手时,它几近破产啊!”胡里安告诉记者,“和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家庭一样,家里只有我一人上班,3个孩子中两个已成婚,小的男孩在读大学。我还拿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买了块地,盖了新房,开了小店,妻子也有事可做了。”

  马科纳无淡水,当年美国公司经营时,要专门用货轮从巴拿马运水来。首钢秘铁则从40公里外自己矿权区内的水源地,通过管道将淡水输送到社区和矿区,还把秘鲁国家电网接入了小城。孔爱民说,去年首钢秘铁把给马科纳市民的供水量从每天750吨增加到1050吨,所有水费收入都用于市政建设。目前首钢还在自己管理的矿工生活区开展“节水活动”,未来计划再向城市居民每天增加供水200吨。

  管了上水,还要管下水。沿海湾向北行驶10多分钟,记者来到一座污水处理厂,这是8年前首钢投资300万美元建造的。在入口处的氧化池,可以闻到强烈的污水味;再前行数百米到海边排水道,异味就已消失。工程师赫苏斯·孟赫指着一台设备说,“这是秘鲁唯一的一台紫外线消毒器,由首钢从加拿大进口。污水经过几级沉淀、过滤,再经由紫外线消毒,完全达到国家标准,可以排入大海。”

  在马科纳,到处都可以看到首钢的“印记”。中小学的校舍大楼由首钢赞助翻建,多功能的化学物理实验室由首钢提供……在首钢秘铁工作的员工,不仅由公司提供住房,他们的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教育也费用全免。公司财务数据显示,首钢为当地居民的福利投入累计超过8000万美元。

  磨合不惧艰难——

  管理迅速“本地化”,但中方的高效作风也逐渐移植过去

  在拉美采访中国企业,常会听到一个词——“本地化”。23年前,首钢的团队来到这里时还没有这个概念。“开矿能有多难?首钢在国内没少开矿,不就是换了一个国家吗!”陶仲毅和我们谈起首钢人初来秘鲁时的想法。

  “我们很难用现在我们看世界、看中企走出去的眼界,去理解那个时代第一批来这里创业的人。但是,今天的首钢秘铁之路,正是那些人靠着坚韧不拔的精神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说,上世纪90年代初,国企管理的思路仍比较传统,对外界也不大了解,第一批团队就是按照“什么事都要中国人自己管、自己干”的原则组建的。170多人的队伍各工种齐全,“甚至连班组长都带来了”。

  第一步跨出去,麻烦就接踵而来。

  首先遇到的困难是语言不通。公司上下懂西班牙语的没几个人,首钢的班组长很难有效指挥秘鲁工人干活,中层管理的沟通更是处于“断链”状态。首钢的管理模式与秘铁难以对接,首钢管理人员和班组长们从国内带来的“条条框框”在这里不适应。

  罢工开始出现,艰难的磨合开始了。首钢迅速撤回了大部分“自带”员工,只留下高层和各部门主管40余人。其他岗位,包括部分高层和各部门副主管以及所有一线采矿工作,全部交由秘铁原来员工,并确定生产流程基本不变,在实际运作中根据情况,将首钢的管理方式一点一点地融合进去。

  “中国企业的领导方式比较直接,领导做指示,大家付诸行动。但秘铁不一样,遇到任何问题都要逐级审批、汇报,责任到人,必须走程序。”常年在矿区生产一线工作的副总经理李宝辉对此感受深刻,“秘鲁人不能接受你在公共场合批评他工作上的疏忽,这样会影响他们的工作热情。”

  中国管理层在不断“秘鲁化”,秘鲁员工也在逐渐“中国化”,两者的想法和做法慢慢靠拢。首钢人高效敬业的工作态度,促使秘鲁员工改变了工作作风。“在秘鲁办事往往很难准点,但我们要求每天的生产会议准点开始。确定下来的事,就一定要按时完成。”李宝辉说。

  比托·基岩是矿区的选矿监督官,他告诉记者,沟通有时很难,翻译也无法准确表达双方的意思。但他们找到了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碰到问题,一定要把关键的数据和要求写在纸上。

  站在巨大的矿场前,采矿监督官费尔南多·迪亚斯指着那些正在紧张工作着的挖掘机和重型卡车说,首钢到来之前,秘铁已山穷水尽,几乎所有的大型设备都年久失修。为此,首钢从中国购进了新型卡车,并派来工程技术人员指导秘鲁工人操作,使铁矿获得新生。

  在矿区,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中国制造:衡阳造的钻机、上海造的装船机、太原造的电铲……老区改造花费5亿美元,其中设备更新几乎全部使用了中国产设备。

  陶仲毅说,秘鲁政府希望将马科纳建设成商业港,并在周边发展起一个工业园区,由此激活南部的经济。目前这一地区比较需要,而且有政策支持的开发领域,包括化工、光伏、风电、工业组装等,加上周边矿区比较集中,造船厂和交通物流的发展也很有潜力。“目前,天然气和50万伏高压输电线路已建成运行,如果有更多中国企业来这里发展,我们愿意提供帮助。”

  依法应对罢工——

  既然这里的工人鲜有“主人翁”意识,投资者必须学会以资方的身份来管理

  首钢秘铁的“成名”与罢工相关,甚至很多中国人知道首钢在秘鲁开采铁矿,也是从与罢工相关的新闻中看到的。

  记者在这里采访,无论是与中方高层,还是和当地工人谈起罢工,他们就像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基本每年都会发生,西方媒体前些年总是大肆渲染,现在调子低了,报的也不多了。炒得比较热的时候,好像我们公司会立即因此倒闭。”陶仲毅笑道。

  秘铁工会早在上世纪50年代美资进入时就已成立,曾出现过数名全国性工会领袖,有的还参加过议员选举、担任过政府部长。铁矿在美资时期就工潮不断,国营时期,劳工费用占全部生产成本的35%,冗员充斥,该矿濒临破产。首钢并购时和工会签署的《集体协议》,全盘接受了国有化时期的福利待遇,在给予工人较好薪资福利的基础上,规定每年企业与工会将进行协议谈判,商谈工资和福利提升,俗称“工资谈判”。根据秘鲁法律,如果双方不能达成一致,工会有权领导工人罢工,如罢工后双方仍无法解决,最后将由政府实施裁决。

  起初,首钢秘铁不了解这种方式运行的规则,他们认为,让这些工人了解中国的国企,可能就会有一种“主人翁”意识,愿意以谈判而不是罢工的方式来要求涨薪了。首钢还特意邀请了工会和工人代表到北京考察,可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回到秘鲁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了更高的福利要求。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思维案例,”陶仲毅谈到起步时的艰辛说,“我们是投资方、经营方,地位不一样,只有学会以资方的身份来管理和运营企业才行。现在的中企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是一个没法绕开、讨价还价的过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秘鲁员工告诉本报记者,罢工对工会会员来说是“强制性”的,有的人不愿罢工,但一旦工会决定,谁都不能去上班,否则会受到惩罚。

  在秘鲁,各行各业的罢工如家常便饭,导致经济受损、外资担忧。《秘鲁商报》不久前发表题为《罢工游行的流行》的文章,称“近年来,被称为‘社会游行’的行为正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全国……其中矿业公司就是受到此类冲击最严重的行业之一。抗议的人群以‘环保’名义聚集在一起,但实际诉求跟环境毫不相关,通过罢工和罢市影响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使得外界对秘鲁投资环境产生了更多疑问。”

  “中企要在秘鲁发展,必须适应这里的政治社会和法律环境。罢工是工会的权利,但是,罢工也必须依法。你依法而行,我也依法而行。”首钢秘铁高层多年来认真研究秘鲁相关法规,聘请专业的法律顾问,逐步学会了依照既定程序来应对罢工。“当然,我们需要做的工作是,尽可能缩短罢工的程序,避免罢工对企业生产造成更大伤害。”孔爱民说。

  23年,首钢秘铁有徘徊、有发展,经历了低潮,也迎来了高潮,但最重要的是,今天他们已经进入了新的发展期。尽管国际市场上铁矿石价格下降,但首钢秘铁仍保持着产量的增长,今年预计能达到1100万吨。他们计划通过技术改造和扩建选矿厂,在2018年将产能提高到2000万吨,其中1800万吨为经济价值更高的精矿粉,进一步提高其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

  版式设计:蔡华伟


  《 人民日报 》( 2015年10月16日 22 版)

 

(责编: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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